第2章 鶴緣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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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把叉講完後,見楊十三郎紋絲不動,老僧入定一般,抬手在楊十三郎眼前晃了晃,輕輕問道:
“首座哥,我昏過去兩個月做了這麽多惡夢……你昏睡仨月,就不夢點啥的?”
七把叉盯著十三郎的眼睛,想問出點答案來。
楊十三郎嗬嗬一笑道:“我也做夢了呀……”
“噢,能說來聽聽嗎?”
七把叉凳子往前拉了拉,神秘兮兮道:“首座哥,我還有一件怪事沒跟你說……我醒來後第一件事……喊朱哥他們幾個陪我去了一趟天眼城壘,您猜怎麽著?”
“怎麽啦?”
楊十三郎眉角一挑問道。
七把叉湊近楊十三郎的耳邊,“我撿到兩隻燒鵝,一隻還少了一條鵝腿……”
楊十三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嘴上卻說:“這事很奇怪嗎?”
“不奇怪嗎?”
七把叉差點脫口而出——那兩隻燒鵝不是你買的嗎?
“你是奇怪為什麽沒人吃吧?”
楊十三郎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他現在頭疼的不是這夢是真是假?是自己不能給那麽多事,拿條線合理地串連起來……一大堆的謎,糾纏在一起,結成了一個大謎團。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楊十三郎說道:“七把叉,我夢到又娶了三個媳婦……”
過了三口煙工夫,七把叉噗嗤一下笑了:“……難怪我來看首座哥的時候,您那麽痛苦,要死要活的了……”
兩個人一起很猥瑣地笑了起來。
七把叉心裏一下輕鬆了許多,像放下了一塊重重的石頭,看來是自己多疑了。
站在門外偷聽的三位夫人,互相看了一眼……繼而也都咯咯笑了起來,花枝亂顫的。
……
這幾日仙鶴寮接連下了幾場好大的雪,繼而大雪封山了。
楊十三郎又休息了三天,自覺已經好了許多……
一大早去了一趟巨靈山,朱玉一如既往地在離仙胞不遠的打了個跏趺坐,見是楊十三郎,身體緩緩升起後才放下雙腿來。
他沒想到楊十三郎會大雪天出來巡查,在楊十三郎昏睡的三個月裏,朱玉很少下山。
“楊首座……”
朱玉正要行禮,被十三郎一把緊緊抱住了,“今後都不許行禮,這些天辛苦你了。”
朱玉身上的寒意透過龍鱗衣楊十三郎都能感受到。
“我欠你們朱家四兄弟太多人情了……”
十三郎眼眶裏隱隱綻放著淚花。
“為天庭服務!”
胡子邋遢的朱玉條件反射一般喊了一句神捕營的口號。
兩個人幾乎同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嚇跑了一群躲在樹枝上躲雪的小鳥。
看到朱玉人不卸甲,寸步不離守著仙胞,楊十三郎已經無需多說什麽,圍著仙胞轉了幾圈就下山了。
“秋荷,你吩咐下去,今後我的夥食準備兩份,一份按時送到巨靈山上……嗯,今天的早食就送上去。”
望著半屋子沒用印和簽字的文檔,楊十三郎深深吸了口氣,一頭“紮”了下去……
……
瑤池的夜,向來靜得能聽見仙露凝結的聲音。
九色仙鶴棲在玉欄邊,羽翼流轉著月華般的光暈。它們每隔三百年產一枚“玄光鶴蛋”,蛋殼如琉璃,內蘊混沌靈氣,食之可增千年道行。
今夜本該平靜。
直到子時三刻,瑤池西角的防盜陣法突然波動了一瞬——不是被破,而是“自願解除”的漣漪。
值夜的守衛打了個哈欠,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白影掠過,以為是仙鶴振翅,便沒在意。
卯時初刻,瑤池掌事女官青鳶領著仙娥們例行檢視鶴苑。
“第九千零一顆玄光鶴蛋,今日該出殼了。”她掀開織金錦緞的罩布,臉色驟變。
蛋巢空空如也,隻餘幾片碎殼,瑩白如玉,卻透著詭異的青灰色。
“誰當的夜?!”青鳶聲音發顫。
守衛們麵麵相覷。陣法未破,結界完好,蛋卻不翼而飛。
……
也不知道瑤池方麵是怎麽想的,楊十三郎蘇醒過來後……給玉帝、金母的請安折剛剛仙鶴傳書過去,馬上就遣下差事來了——鶴蛋失竊案由山河司全權處理。
三位夫人都極力反對。
秋荷把手上金母的懿旨重重丟在了案幾上,她是金母身邊人,從沒有做過如此大不敬的動作,看來這一次是真的怒了……
她冷笑一聲:"勞逸殊途,勤者竭蹶,惰者悠遊,這天庭的破規矩,倒比人間的秤杆還歪三分。"
馨蘭也有七分惱怒:“官人的山河司成天樞院了,什麽案子都往這邊丟,天庭那麽多吃俸祿的仙官,就剩咱們家官人一個人會辦案了,也不知道主母是怎麽想的?”
戴芙蓉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茶湯濺濕了繡著金鳳的袖口——
“十三哥骨頭縫裏還滲著寒毒,人剛睜眼,就塞個燙手山芋過來——玄光鶴蛋丟了?那是瑤池鎮了三萬年的東西!連老君都不敢沾手的因果,金母讓官人一個病秧子去扛?就不接了,看那老娘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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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芙蓉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字來:“好,好得很。他們既要十三郎送死,不如我先拆了山河司的匾……”
但最終……楊十三郎還是接下了。
楊十三郎帶人趕到時,瑤池已亂作一團。
他蹲下身,指尖輕觸蛋殼殘片。
“有凡塵氣息。”他皺眉,“還有……《靈飛經》的止痛咒?”
蛋殼內側刻著細如蚊足的符文,正是道家《靈飛經》裏的“化煞止痛咒”。這咒文尋常仙家不屑用,倒是人間醫者常以此緩解劇痛。
更蹊蹺的是,蛋巢邊緣卡著半片槐樹葉,葉脈上凝著未幹的仙露。
“槐樹隻長在人間。”楊十三郎撚起樹葉,“仙露卻是瑤池獨有……有意思。”
調取瑤池巡守記錄,近七日隻有掃塵仙童阿蘆在醜時經過西角鶴苑。
“阿蘆?”青鳶遲疑,“那孩子老實得很,每日除了掃塵就是謄寫藥方……”
楊十三郎翻開值勤簿。阿蘆的記錄工整得近乎刻板:每日何時掃塵、何處除塵、用了幾錢仙露,寫得一絲不苟。
唯獨昨夜,記錄末尾多了個朱砂小點,像是不小心濺上的。
“這墨跡未幹透。”七把叉突然插嘴,“他寫記錄時手抖了。”
楊十三郎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七把叉咧嘴一笑:“我偷喝仙酒被罰抄宮規時,手抖就這樣。”
在阿蘆的寢居搜檢,隻找到些尋常物件:半塊墨錠、幾冊醫書、一枚刻著“懸壺濟世”的舊玉佩。
“這不是天庭的東西。”楊十三郎摩挲玉佩,“凡間大夫行醫濟世,才佩這個。”
七把叉翻著醫書突然“咦”了一聲:“書頁邊角全被摸黑了,就這幾頁特別新。”
楊十三郎接過一看——那幾頁正是《靈飛經》止痛咒的詳解。
瑤池的防盜陣法由三十六道雷紋嵌套而成,強行破解會觸發天雷。但陣法記錄顯示,子時三刻的波動竟是“自願解除”。
“隻有兩種可能。”司陣仙官擦著汗,“要麽是王母親臨,要麽……”
“要麽是仙鶴自己撤了防。”楊十三郎接口。
眾人愕然。
九色仙鶴素來高傲,連王母都不輕易親近,怎會主動讓人取蛋?
老君用八卦爐驗過蛋殼殘片,得出更驚人的結論:
“蛋是被‘啄破’的,不是砸開。”他指著斷麵,“看這裂痕,分明是鶴喙的形狀。”
楊十三郎瞳孔微縮。
——若是仙鶴自己破殼贈予,便不算盜竊。
但天條規定:玄光鶴蛋必須完整獻於瑤池,連王母都無權私用。
淩霄殿上,玉帝震怒。
“王母壽誕在即,玄光蛋卻丟了!”琉璃盞在他掌中碎成齏粉,“楊卿,三日之內,朕要見到盜蛋之人伏法!”
楊十三郎垂首應諾,餘光卻瞥見西王母袖中滑落半片槐葉,又被她不動聲色地掩去。
回到仙府,七把叉嘟囔:“我看西王母怪得很,她袖裏藏的那片葉子……”
“噤聲。”楊十三郎突然掐訣布下隔音結界。
案幾上,阿蘆的玉佩突然滲出絲絲血跡,在“懸壺濟世”四字上蜿蜒成一道符咒。
——那是人間禁術“血引蹤”,唯有至親瀕死時才會觸發。
楊十三郎猛地站起:“去人間!”
循著玉佩指引,二人落在人間一座荒山破廟前。
廟門半塌,簷角懸著褪色的“濟世堂”匾額。
推門進去,黴味混著藥香撲麵而來。
昏暗的內室裏,一對渾身琉璃化的夫妻蜷在草席上,皮膚透明得能看見骨骼——那是天罰“琉璃碎骨刑”的痕跡。
而床頭的藥罐裏,赫然盛著研磨成粉的鶴蛋殼。
七把叉倒吸涼氣:“阿蘆偷蛋是為……”
話音未落,牆上泛黃的畫像突然飄落。
畫中正是百年前的楊十三郎,題著“恩公”二字,落款已被血跡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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