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保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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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祖、愛國,慶國哎,吃飯嘍!”
    門外冷不丁傳來何雨水那脆生生的嗓門,閆埠貴的臉 “唰” 地就白了,後脖頸子的筋突突直跳。
    他這才猛地想起,方才家裏吵吵嚷嚷的醜事,指定又被對門劉家人給聽了去,
    那一家子人指不定正隔著牆根兒偷樂呢!
    “去你的!”
    他抓起桌麵上的搪瓷缸子,使出渾身力氣就朝門口砸去。
    缸子 “哐當” 一聲撞在門框上,磕掉了幾片搪瓷,
    滴溜溜滾到閆解曠腳邊,嚇得閆解曠的腳丫子往後縮了縮。
    “看什麽看?作死啊!滾回屋兒去!”
    閆埠貴朝小兒子吼道,聲音卻發飄,帶著股子沒底氣的虛火。
    閆解曠嚇得脖子又是一縮,像隻受驚的兔子,轉身就往偏房竄,
    後襟掃過牆角的掃把,鬧出嘩啦聲響也顧不上撿。
    楊瑞華在一旁急得直拍大腿,枯瘦的巴掌把補丁摞補丁的圍裙拍得劈啪響:“這這這……
    這是非要把家醜都抖摟到胡同裏才甘心?咱閆家這點臉麵,算是被你們丟盡嘍!”
    她通紅著眼眶,眼角的皺紋擠成了核桃,枯瘦的手在圍裙上胡亂摸索,像是要抓住點什麽救命稻草,
    “解成啊,聽媽一句勸,咱不胡鬧了成嗎?你爸他對你們兄妹幾個……
    雖說嚴了點,可心是好的呀……”
    “我胡鬧?”
    閆解成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我可沒那閑心胡鬧,今兒提分家,我是鐵了心的!”
    閆解放突然從牆上直起身,嘴角撇出個譏誚的弧度,嗤笑一聲:“大哥,您也別光說爸,
    您藏在於麗那兒的私房錢,怕是也不少吧?當誰是傻子呢?”
    閆解成猛地轉頭瞪著二弟,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裏凸出來,麵上卻偏裝作毫無波動:“那又咋了?
    我就後悔沒早點分家!我要是早給於麗存著錢,也不至於窩囊成這樣!”
    “哼。” 閆解放從鼻子裏噴出股氣,抱起胳膊斜著眼瞅他,“我就猜到,遲早得有這麽一天。”
    他忽然轉向閆埠貴,聲音裏帶著股子挑唆的勁兒:“爸,您瞧見沒?我大哥這是找好出路了,
    咱啊,攔不住。人家可是有個當售貨員的媳婦兒呢,往後啊,指定是跟著於麗吃香喝辣去嘍,
    哪還顧得上咱這窮家。”
    閆埠貴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稻草,身子往前傾了傾,
    枯瘦的手指在桌麵上敲得篤篤響:“解成!你媳婦兒有能耐是好事,可這過日子,
    不還得一家人攥著勁兒過?你想想,於麗在供銷社上班,你隻要能說動她多幫襯著咱家點,
    往後,我每月少收你兩塊錢也成啊。”
    他頓了頓,唾沫星子噴了老遠:“再說了,你二弟還沒娶媳婦兒,三弟四妹也都還小。你這時候分家,
    傳出去人家不說你媳婦兒攀了咱家的高枝,倒要說我閆老頭治家無方,養出個隻顧自個兒的白眼狼!”
    閆解成站得腿肚子都快轉筋了,他拉過一把缺了腿的凳子往上一坐,
    二郎腿翹得老高,鞋底子差點蹭到桌腿:“爸,您這話就沒意思了。
    於麗掙的工資是她自個兒的,憑啥就得貼補家裏?當初我跟她成親,
    您二位不也總說這是高攀了咱家嗎?從早到晚使喚人家幹活兒,還不給人家吃飽肚子,
    如今人家有出息了,倒嫌起人家不幫襯家裏了?這叫什麽理兒?”
    楊瑞華在一旁用圍裙角抹著眼淚,抽抽噎噎地說:“老大,媽知道你難。
    可你弟弟妹妹還小,你當大哥的…… 多擔待點也是應該的呀……”
    “媽!” 閆解成把臉一沉,眉頭擰成個疙瘩,
    “您這話都說多少遍了?我自打能掙錢一直到這會兒,掙到的錢可是一分不少全交家裏了,
    整整十年了啊,我夠仁至義盡了!”
    他猛地站起身,屁股下的凳子 “吱呀” 一聲晃了晃,差點翻倒:“我就明說了吧,這分家我保定了。
    於麗那邊兒我已經說好了,我搬過去她那邊兒住。往後家裏的事,我是管不著了!”
    閆解放往前蹦了半步,指著閆解成的鼻子罵道:“大哥,你這話是人說的嗎?
    當初要不是於麗嫁到咱家來,她能有今天?如今你倆的翅膀都硬了,就想甩開這個家?沒門兒!”
    “你少擱這兒放屁!”
    閆解成也指著他的鼻子,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於麗那工作是她自己考的,跟咱家半毛錢關係沒有!
    倒是你,還指望著解娣給別人家幹活兒,才能換你進廠子裏當工人,你有啥臉麵在這裏嚷嚷的?”
    閆埠貴氣得渾身發抖,抓起炕桌上的算盤想扔又舍不得,那可是他吃飯的家夥,
    手指攥得算盤珠子咯吱響:“反了!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我還沒死呢,你們想幹啥?是想掀了咱家屋頂嗎!”
    “啪!” 的一聲,他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桌上的空碗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你滾,你給老子滾蛋,老子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閆解成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冷笑一聲:“這話可是您說的。
    打今兒起,我閆解成跟閆家一刀兩斷!”
    說罷,他轉身就往門外走,閆埠貴被閆解成那句 “一刀兩斷” 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他左右瞅了瞅,猛地起身抓起炕沿上的雞毛撣子,踉蹌著就往閆解成背上抽:
    “我抽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當於麗是個好相與的?她前兩年跟你提離婚都提了有八百遍了吧!
    為啥這節骨眼上她不提了呢?還不是她一個人又要上班又帶孩子的忙不過來了,
    她是忽悠你去幫她呀,你咋就這麽缺心眼兒呢?”
    “啪啪啪!” 雞毛撣子落在閆解成的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打在棉花上。
    閆埠貴咬著牙威脅道:“你今兒要是敢踏出這個家門兒,
    我往後每天都去她那院兒門口堵著,就看你倆能安生過日子不?”
    “您還別嚇唬我,想去就去!”
    閆解成猛地回身,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剛跑完二裏地,
    “您就看人家於麗怕不怕您這招兒!前年您去供銷社堵人家,被人家指著鼻子罵出門的事兒忘了?
    人家早說了,跟咱們閆家沒半分瓜葛,要不是看在街坊麵兒上,早把您告到派出所了!”
    楊瑞華撲上來抱住閆埠貴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棉襖裏,嗓子都喊劈了:
    “你倆要吵死啊!街坊四鄰都聽著呢!這院子牆薄,啥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