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雙蛇窺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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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羅家祖宅籠罩在雨霧裏,青瓦飛簷浸成墨色,廊下燈籠在風中晃出細碎紅光,像極了暗河殺手淬毒的針尖。羅穎穎攥著銀哨的手沁出汗來,觸到哨尾紅繩時,忽然想起秦守繡羅盤圖案時被紮破的指尖——此刻他該在演武場教徒弟練拳,拳影在晨光中晃出的弧度,是否像她此刻心跳的軌跡?
    "穎穎二叔,我們到了。"羅明的聲音打斷思緒。三輛悍馬停在羅家祖祠門前,石獅子口中銜的銅鈴結著蛛網,"道法自然"的匾額被藤蘿遮蔽,唯有"法"字在雨水中泛著冷光。羅建下車時,銀表鏈與車門碰撞出清響,表盤上秦霜縫的金線羅盤紋路,在暮色中像道凝固的血痕。
    祖祠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撲麵而來的不是想象中的香火味,而是濃重的黴味混著鐵鏽氣。羅穎穎皺眉,指尖撫過門柱上的盤龍雕刻——第三根,羅三爺遺信裏說的第三根。她裝作不經意落後半步,目光掃過柱身,卻見蟠龍鱗片間填滿了陳年香灰,看不出任何機關痕跡。
    "見過家主。"長老會成員早已在天井等候。三長老拄著龍頭拐杖,指甲縫裏沾著朱砂;大長老掐著念珠,佛珠顆顆刻著往生咒;五長老捧著賬冊,袖口露出半截暗紋,竟與羅明鬥篷下的刺青有幾分相似。羅穎穎心中一凜,忽然想起父親在車上的叮囑:"別輕易相信任何人。"
    羅家長老平時深入簡出,不問世事,此時都出門不知道為了什麽。
    "穎穎,過來。"大長老慈眉善目地招手,念珠卻在掌心轉得飛快,"羅家河洛盤該認主了,你三爺臨終前..."
    "且慢。"羅建忽然開口,袖口銀針在袖底蠢蠢欲動,"穎穎長途勞頓,先安置廂房歇息,明日再議族務不遲。"他看向五長老,"聽說庫房新收了苗疆蠱毒?正好我帶了嶗山秦家的《毒經》殘頁,不如今夜..."
    "羅二當家的還是這般心急。"五長老皮笑肉不笑,賬冊在手中拍得"啪啪"響,"庫房早按您吩咐清出來了,隻是..."他瞥向羅穎穎,"羅家秘器,向來傳男不傳女,何況穎穎侄女身上還帶著外姓的東西。"
    羅穎穎感覺頸間的羅盤殘片突然發燙。那是秦守從斷鞭鏈節裏摳出的碎片,用桐油浸過七七四十九日,此刻隔著布料貼著皮膚,像塊燒紅的鐵。她抬手按住鎖骨,紋身的灼痛感混著艾草餅的甜膩,忽然想起秦守說過:"拳頭硬的時候,流言就軟了。"
    "五叔這話不妥。"羅明忽然上前,鬥篷下的翻天印露出一角,"三爺遺訓言明"河洛盤認血不認人",何況..."他有意無意掀開袖口,北鬥七星刺青在燭火下若隱若現,"暗河已滅玄武堂,下一個便是青龍堂,此時內耗,豈非讓外敵看笑話?"
    三長老的龍頭拐杖重重頓在青石板上:"建兒啊,你身上這刺青..."
    "不過是暗河早年的誘餌。"羅建笑著拍了拍羅明肩膀,指尖卻在他鬥篷上飛快劃過——那是鎮嶽武校的"辨偽訣"手勢。羅穎穎看見羅明肩頭微顫,眼中閃過複雜神色,忽然想起昨夜在藥廬,父親曾對著月光擦拭銀針,針尖刻的麒麟紋與羅明的刺青竟有幾分相似。
    "都散了吧。"羅建轉頭看向女兒,目光裏藏著隻有她能懂的暗號,"穎穎,隨為父去看看你的寢殿。"
    穿過九曲回廊時,雨忽然大了。羅穎穎跟著父親拐進偏僻巷道,青苔覆滿石階,牆根生著幾株艾草,葉片上的水珠滾落在她鞋麵,像極了秦霜調配傷藥時滴落的朱砂水。她忽然伸手拽住父親袖口:"第三根盤龍柱..."
    "噓。"羅建豎起手指,指節上的老繭擦過她手背,那是常年握針留下的痕跡。他在一堵看似普通的照壁前駐足,掌心按上磚縫,輕輕一推——牆麵竟無聲滑開,露出暗門。
    門內是狹窄的石階,腐葉氣息撲麵而來。羅穎穎摸出羅盤殘片,斷裂的指針突然瘋狂轉動,指向下方。她想起羅三爺信裏未寫完的話:"啟動它需要的不是血脈,而是..."是什麽?勇氣?執念?還是...她觸到銀哨上的"守"字,忽然有了答案。
    "這是祖祠的密道。"羅建點燃火折子,石壁上突然映出無數陰影,細看竟是曆代羅家子弟的道術刻痕,"你母親臨終前,曾托我將一樣東西藏在這裏..."
    話音未落,頭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羅建瞳孔驟縮,袖中銀針已飛射而出,卻見一道黑影如夜梟般掠過,手中彎刀泛著幽藍光芒——是暗河青龍堂的"蝕骨刀"!
    "走!"羅建一把將女兒推進密道,自己轉身迎敵。刀光與針影在雨中交織,羅穎穎聽見父親悶哼一聲,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響。她攥緊銀哨,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在即將吹響時想起秦守的叮囑:"不到萬不得已..."
    密道深處傳來流水聲。羅穎穎摸著石壁向前,忽然觸到一塊凸起的盤龍石雕,鱗片紋路與門外第三根柱子 。她將羅盤殘片按上去,隻聽"哢嗒"一聲,石壁裂開一道縫,透出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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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中懸浮著一個青銅羅盤,正是傳說中的河洛盤。盤麵刻著二十八宿,中心指針斷成兩截,卻在她靠近時突然轉動,指向北方——鎮嶽武校的方向。羅穎穎心跳如鼓,想起羅三爺的信,終於明白:啟動河洛盤需要的,是"心之所向"。
    她指尖撫過盤麵,忽然發現盤底刻著小字:"雙蛇噬羅盤,血祭鎮嶽山。"話音剛落,密道外傳來羅明的呼喊:"穎穎堂妹!叔父他..."
    秦守握著九節鞭的手懸在半空,桐油滴落在青磚上,暈開深色的圓斑,像極了羅穎穎眼底的暗影。演武場的兵器架已換上新木,斷鞭與殘羅盤仍並排掛著,鏈節間的朱砂符被晨露浸濕,洇成模糊的紅線。
    "哥,該練拳了。"秦霜抱著透骨釘走來,腳踝的傷已結痂,卻在走動時仍有輕微跛行。她袖口的艾草汁蹭到兵器架上,驚飛了幾隻停在鏈節上的蝴蝶。
    "先練步法。"秦守放下毛刷,從架上取下一副九節鞭,"暗河的鋼板護心鏡能擋普通鞭擊,你得學會用巧勁——"他忽然停住,目光落在秦霜耳後的疤上,那是替羅建擋刀時留下的,此刻在晨光中泛著淡粉色,像朵倔強的小花開在蒼白的牆上。
    秦霜忽然伸手戳了戳他腰眼:"又走神!穎穎姐走的時候說,要你把逆鬥陣的口訣抄給我。"她從懷裏掏出皺巴巴的紙,上麵是羅穎穎的字跡,最後一句被水漬暈開:"以拳心為引,化道術為刃..."
    "先紮馬步。"秦守接過紙,指尖觸到紙角的艾草漬,想起羅穎穎臨走前塞在他枕頭下的信,字裏行間都透著艾草香。他轉身走向藥廬,卻在推開門時聞到一絲異樣——不是往常的艾草混著朱砂味,而是若有若無的甜腥氣。
    藥廬裏寂靜得可怕。秦守伸手按住腰間斷鞭,鏈節在掌心滑過,鱗片紋路硌得掌心發疼。他瞥見藥櫃敞開著,止血散與腐骨散的瓷瓶顛倒放置,瓶口沾著可疑的黑色粉末。
    "霜兒,別動!"他猛地拽住正要伸手拿藥瓶的秦霜,斷鞭已如靈蛇般纏上瓷瓶,甩向窗外。瓷瓶炸裂的瞬間,地麵騰起綠煙,窗台上的艾草盆栽瞬間枯萎,葉片蜷曲成黑色。
    "是...腐骨散?"秦霜臉色發白,指尖緊緊攥住透骨釘,"可這是羅叔調的藥..."
    "有人動了手腳。"秦守蹲下身,用鞭鏈挑起黑色粉末,湊近鼻尖輕嗅,除了腐骨散的硫磺味,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檀香味——暗河青龍堂的"閻王愁",一種能混淆嗅覺的慢性毒藥。
    藥廬外傳來腳步聲。秦守迅速將粉末收入袖中,轉身時已換上尋常表情。隻見藥廬學徒小順抱著一捆艾草進來,袖口沾著新鮮的泥土,腰間掛著的玉佩刻著太極圖案,正是羅家長老會的標誌。
    "秦大哥,羅師叔讓我來取火灸的艾條。"小順低頭避開視線,卻在遞艾草時,指尖不經意劃過秦守手背——那是暗河"青蚨傳音"的手法。
    秦守心中一凜,表麵卻不動聲色:"替我謝謝羅叔,等他回來,我想討教些用毒的竅門。"他故意加重"回來"二字,觀察小順的反應。
    小順的手抖了一下,艾條散落幾根在地上:"羅師叔...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他彎腰撿艾條,後頸露出一道疤痕,形如蛇信——暗河組織獨有的刺青標記。
    秦守的斷鞭在袖中悄然收緊,鏈節摩擦發出細微的"哢哢"聲。他想起暗河之主手中燃燒的請帖,想起羅明袖口的刺青,忽然明白:暗河的手,早已伸進了鎮嶽武校。
    "小順,跟我去演武場試試新鞭。"他笑著拍拍對方肩膀,掌心卻按在對方肩井穴上,"聽說你跟了羅叔三年,該學點真本事了。"
    午後的陽光穿過雲層,在演武場投下斑駁光影。秦霜躲在兵器架後,看著秦守與小順對練,鞭影如遊龍般穿梭。她注意到小順出招時總習慣先動左手,那是暗河"左蛇右蠍"的套路,而秦守的斷鞭卻專攻下盤,鏈節總能在關鍵時刻纏住對方手腕。
    "啪!"斷鞭突然纏住小順腳踝,將他掀翻在地。秦守踏住他胸口,鞭梢的青銅鱗片抵住他咽喉:"說,暗河派你來做什麽?"
    小順喘著粗氣,眼中閃過狠厲:"鎮嶽武校的拳頭,也不過如此..."話音未落,他忽然張口,一道血霧噴向秦守麵門——是暗河"血蟬蠱"!
    秦守側身避開,斷鞭已纏住對方脖頸。小順瞳孔驟縮,伸手去摸腰間玉佩,卻被秦霜的透骨釘打落。玉佩摔碎在地,露出裏麵的密信,信紙邊緣染著青色,正是暗河傳訊的標誌。
    "青龍堂三月初七子時,血祭鎮嶽山。"秦守念出信上內容,抬頭望向秦嶺方向,雲層中隱約可見北鬥七星的輪廓,"他們要拿武校做祭壇。"
    秦霜握緊透骨釘,指尖的艾草汁滴在信紙上,竟將"血祭"二字暈成紅色:"哥,我們怎麽辦?"
    演武場的風忽然轉急,兵器架上的斷鞭與殘羅盤相撞,發出清越的響聲。秦守摸出羅穎穎留下的九節鞭墜子,鱗片上的艾香似乎更濃了:"霜兒,去把你二叔叫來。從今天起,武校要練夜戰,練毒抗,還要..."他握緊墜子,鱗片硌得掌心生疼,"還要給暗河準備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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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廬的青煙嫋嫋升起,混著雨後泥土的氣息。秦守望向羅家祖宅的方向,忽然想起羅穎穎說過的話:"羅盤指針永遠指向南方,但心可以指向任何地方。"此刻他的心,正指向濮陽深處,指向那個在祖祠密道中孤軍奮戰的身影。
    羅家祖祠的密道裏,羅穎穎握著河洛盤後退半步,盤麵指針突然指向她心口。身後傳來羅明的腳步聲,急促而慌亂,卻在靠近暗門時忽然停住。
    "穎穎堂妹,你在裏麵嗎?"羅明的聲音帶著異樣的顫抖,"叔父他...中了蝕骨刀,現在需要河洛盤壓製毒性!"
    蝕骨刀的毒,唯有羅家河洛盤的先天之氣能解。羅穎穎咬唇,指尖撫過盤麵"雙蛇噬羅盤"的刻紋,忽然想起密道入口的盤龍柱鱗片間填滿香灰——那是為了掩蓋機關啟動時的聲響,說明有人不想讓河洛盤被激活。
    "明哥,把父親扶到第三根盤龍柱下。"她深吸一口氣,將羅盤殘片嵌入河洛盤中心,"用你的翻天印壓住柱腳的青龍紋,快!"
    外麵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接著是羅明的低喝:"叔父,得罪了!"羅穎穎聽見翻天印與石柱碰撞的聲音,河洛盤突然發出嗡鳴,盤麵二十八宿依次亮起,中心斷針竟緩緩愈合,指向北方的針尖滲出一絲血珠。
    "以我血,祭羅盤,鎮嶽為基,河洛為引..."羅穎穎念出盤底小字,忽然感覺鎖骨處的紋身發燙,一滴血珠順著銀哨紅繩滴落在盤麵上,瞬間化作一道光箭,穿透密道石壁,射向鎮嶽武校方向。
    同一時刻,秦守正在藥廬研究"閻王愁"的解法,忽然看見一道紅光從窗外射入,在斷鞭鏈節上凝成羅盤虛影。他伸手觸碰,虛影化作羅穎穎的聲音,帶著密道裏的潮濕氣息:"三月初七,小心青龍..."
    話音未落,虛影消散。秦守攥緊斷鞭,鏈節間的朱砂符突然全部亮起,映得他眼底通紅。他轉頭看向秦霜,小姑娘正將朱砂艾草灰裝入瓷瓶,瓶身上刻著新的"平安"二字,針腳比上次更密。
    "霜兒,把演武場的石獅子都裝上羅盤飛輪。"他抓起牆角的艾草餅,咬了一口,裏麵的核桃仁格外酥脆,"通知二叔,今晚開始在山道布"八卦迷蹤陣",用腐骨散做引。"
    "哥,你是不是知道穎穎姐在哪了?"秦霜忽然抬頭,眼睛亮晶晶的,"她是不是用河洛盤給我們傳訊了?"
    秦守走到門口,望著秦嶺方向的雲層,那裏隱約有紅光閃過,像極了羅穎穎使用逆鬥陣時的符文。他摸出銀哨,對著風輕輕吹了一下——這次,哨音穿透雨幕,帶著艾草香與桐油味,掠過重重山巒,飄向那個讓他心之所向的地方。
    而在暗河深處,暗河之主望著手中的青銅龜甲,龜甲上的玄武七宿已被血霧覆蓋,青龍七宿卻格外明亮。他輕笑一聲,將一枚刻著"活閻王"的令牌投入火盆:"時候到了,該讓鎮嶽武校嚐嚐,什麽叫真正的離別。"
    火盆中騰起的青煙裏,隱約可見兩道蛇影纏繞,一道指向羅家祖祠,一道纏向鎮嶽武校的斷牆。雙蛇窺嶽,一場血雨腥風,正在這看似平穩的春日裏,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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