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後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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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武場的青磚縫裏,新草正頂著露珠探頭。秦守蹲在兵器架前,用細毛刷蘸著桐油給斷裂的九節鞭上漆。鏈節在晨光中泛著烏金光澤,他指尖撫過鱗片紋路,忽然想起剛才羅穎穎替他包紮傷口時,指尖蹭過他臂骨的觸感——像羅盤指針滑過刻度,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守兒,來幫我搬藥櫃。"羅建站在藥廬門口,銀表鏈在胸前晃出溫和的弧光。這位中年術士的鬢角又添了幾縷白發,卻在看見秦霜抱著藥箱走來時,眼角皺紋裏溢出笑意,"霜霜說要把止血散和腐骨散分開放,小丫頭片子倒比我這個師傅的還講究。"
    秦守應了一聲,起身時瞥見羅穎穎發間的九節鞭墜子。那是他去年在鐵匠鋪打的,鏈節裏藏著半片羅盤殘片——她說這樣就像把彼此的兵器帶在身邊。此刻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晃,在朝陽裏劃出細碎的光,像極了昨夜她眼中倒映的火焰。
    "暗河短期內不會再動手。"秦書擦著腰間的九節鞭走來,鞭稍上的青銅鱗片被磨得發亮,"但玄武堂覆滅的消息傳回暗河組織,隻怕以後我們就要動真格了。"他看向羅建,目光裏有並肩作戰多年的默契,"羅家那邊..."
    "我明白。"羅建抬手按住女兒的肩膀,掌心的老繭蹭過她鎖骨處的羅盤紋身,"穎穎是羅家唯一能激活河洛盤的血脈,長老會的電話都快把我手機打爆了。"他試圖用玩笑化解離愁,聲音卻有些發澀,"再說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該回去曬曬祖祠的太陽了,穎穎這些年背負的太多,既然我們還在,就得再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秦霜抱著藥瓶從藥廬鑽出來,袖口沾著新鮮的艾草汁:"羅叔,您上次教我的"火灸驅毒法",能不能寫在紙上留給我?"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卻在看向羅穎穎時突然紅了眼眶,"還有穎穎姐,你的羅盤飛輪能不能借我刻個模子?我想給演武場的石獅子都裝上..."
    "傻丫頭,以後有的是機會學。"羅穎穎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碎發,指尖觸到秦霜耳後新結的疤——那是昨夜替羅建擋刀時留下的。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這丫頭時,她還躲在兵器架後偷學鞭法,如今卻能在混戰中精準撒出腐骨散射出銀針了。
    遠處傳來汽車轟鳴聲聲。三兩悍馬停在演武場門口,羅明翻身下馬,車篷上還沾著晨露。他看見羅建時愣了愣,快步上前行禮:"叔父身體沒受傷吧?長老會說讓穎穎堂妹..."
    "羅家群龍無首,我這當父親的能躲到哪兒去?"羅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卻在觸到他鬥篷下的硬物時眼神一凝——那是羅家秘器"翻天印"的輪廓,隻有長老會核心成員才能佩戴。
    羅穎穎將最後一包金瘡藥塞進藥箱,箱底露出半本《羅家毒經》,書頁間夾著片幹枯的艾草——那是秦守去年陪她采的。她指尖撫過書脊,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兵器終有損毀時,唯有拳心不可滅。"此刻她的拳心是鎮嶽武校的斷牆,是秦守纏著繃帶的手腕,是父親鬢角的白發。
    "該走了。"羅明看看天色,北鬥七星已隱入雲層。他從懷中掏出封火漆信,遞給羅建時袖口滑落一角——那是暗河玄武堂的刺青紋樣。秦守眼神一凜,手不自覺按上腰間斷鞭,卻被羅穎穎輕輕搖頭止住。
    "路上小心。"秦書將一個油紙包塞進羅建手裏,裏麵是鎮嶽武校秘製的金創藥,"羅家那幫老東西若為難你,就說我秦書的拳頭隨時等著。"這位武校代校長的語氣粗獷,卻在轉身時偷偷抹了把眼角。
    秦守跟著羅穎穎走到車旁,司機看到家主,趕忙下車打開車門。他抬手輕撫車頭,忽然從懷裏掏出個布袋,裏麵裝著巧克力:"路上餓了吃。"袋子上繡著歪歪扭扭的羅盤圖案,是他昨夜熬夜繡的。
    羅穎穎捏著布袋,感覺裏麵還有個硬物。她掏出來一看,是枚刻著"守"字的銀哨,哨尾係著紅繩,繩頭打著同心結:"這是..."
    "上次你說暗河的霹靂彈太吵,"秦守撓撓頭,耳尖通紅,"這個哨子聲音尖,一裏地外都能聽見。"他忽然想起什麽,又往她手裏塞了塊艾草餅,"霜兒說你坐車會頭暈,含著這個能好些。"
    羅建看著這對小兒女,忽然轉身走向秦書:"老秦,鎮嶽武校的兵器架該換新了。"他的聲音裏帶著刻意的粗啞,"等我們回來,得讓孩子們練些新招式——暗河的鋼板護心鏡,總不能一直用鞭鏈纏。"
    秦霜抱著藥箱過來,眼睛腫得像桃子:"穎穎姐,這個給你。"她遞過去個精致的木盒,裏麵裝著調配了整夜的傷藥,"最底下的是朱砂艾草灰,遇水會起火...就像我們那天用的那樣。"
    羅穎穎接過木盒,觸到盒底凹凸的紋路——是秦霜用羅盤殘片刻的"平安"二字。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藥廬,這丫頭偷偷往她行李裏塞了雙鞋墊,上麵繡著九節鞭和羅盤圖案,針腳密得能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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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車吧,五點之前得翻過鷹嘴崖。"羅明牽過韁繩,聲音裏帶著不忍。羅穎穎抬頭看向鎮嶽武校的匾額,"止戈為武"四個字被雨水洗得發亮,底下的"殺"字卻像滲進了木紋,隱隱約約透著寒氣。她忽然伸手摘下發間的九節鞭墜子,塞進秦守掌心:"替我收著,等回來再還我。"
    秦守攥緊墜子,鱗片硌著掌心,像她每次握他手時的力度。他望著她翻身上馬,青色衣擺掃過他手背,帶著熟悉的艾草香。黑馬嘶鳴著轉身,她的羅盤紋身在陽光下閃過,如同一道轉瞬即逝的虹。
    "穎穎!"他忽然喊出聲,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羅穎穎從車窗回頭看來,轉頭時發絲揚起,掃過她泛紅的眼角。他看見她眼中的晨光,看見自己倒映在她瞳孔裏的影子,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站在學校操場中央,羅盤飛輪在掌心旋轉,像捧著整個宇宙。
    "早點回來。"他說,聲音輕得像陣風,卻讓她鼻尖發酸。她點點頭,車輪踏碎水窪,濺起的水花裏,他看見她抬手擦了擦眼睛。
    羅建開車經過他身邊,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好好守住武校。"這位父親的聲音裏帶著哽咽,"等我們回來,教你羅家秘傳的"逆鬥陣"——用八極拳催動道術,夠暗河那幫孫子喝一壺的。"
    秦守望著三輛車絕塵而去,直到馬蹄聲消失在山道盡頭。他攤開掌心,九節鞭墜子上的鱗片還帶著她的體溫。演武場的兵器架上,斷鞭與殘羅盤並排而立,遠處藥廬飄來艾草香,混著雨後泥土的清新。秦霜抱著藥箱從他身邊走過,輕聲哼著羅家的童謠,調子憂傷卻帶著希望。
    "哥,你看。"秦霜忽然指著天際。不知何時,陰雲已散,東方升起一道彩虹,橫跨在鎮嶽武校的斷牆上。她腳踝的傷口還在滲血,卻笑得格外明亮:"雨停了,天要晴了。"
    秦守望著彩虹,想起羅穎穎臨走前說的話:"羅盤指針永遠指向南方,但心可以指向任何地方。"他握緊拳頭,感受著掌心鱗片磨出的紅痕,忽然明白:真正的離別不是山水相隔,而是彼此的拳頭裏,都藏著讓對方安心的力量。
    而在暗河深處,暗河之主看著手中燃燒的請帖,雙蛇刺青在燭火下扭曲如活物。他輕聲呢喃:"鎮嶽武校,道門羅家...看來得讓青龍堂的"活閻王"提前出鞘了。"燭火突然爆響,濺出的蠟油在請帖上燙出個洞,像隻窺視人間的眼睛。
    三輛車在秦嶺古道上緩緩而行。羅穎穎摸著副駕駛的座位扶手,忽然想起秦守臨別說的話——跟他被自己調侃繡工差時一模一樣。
    "叔父,您跟秦叔說了暗河青龍堂的事嗎?"羅明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我收到線報,他們的"活閻王"已經出關了。"
    羅建捏著銀表鏈的手頓了頓:"守兒和老秦能應付。"他望向遠處的雲海,"鎮嶽武校的拳頭硬,靠的不是兵器,是人。"
    羅穎穎轉頭看向父親,發現他鬢角的白發在山風中微微顫動。記憶中,父親總是坐在藥廬裏調配毒藥,袖口沾著朱砂,眼裏映著羅盤指針。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偷翻他的筆記,看見裏麵夾著張泛黃的紙,上麵寫著:"若有一日羅家需棄車保帥,請將穎穎送往嶗山秦氏。"
    "明哥,羅家現在...誰在主持大局?"她輕聲問,指尖撫過銀哨,上麵的"守"字被磨得發亮。
    羅明的臉色有些難看:"三長老稱病不出,大長老整日求神問卦,五長老忙著清點庫房..."他忽然勒住馬,從懷裏掏出封信,"這是羅三爺臨去前寫給你的,原本想等你安穩時時再給。"
    信紙上的字跡力透紙背,是羅三爺獨有的鐵畫銀鉤:"穎穎,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恐怕已無力支撐羅家。記住,河洛盤的真正秘密藏在祖祠第三根盤龍柱裏,啟動它需要的不是血脈,而是...」字跡到此為止,顯然是寫到一半被迫中斷。
    羅穎穎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想起羅三爺時在她掌心寫的"三"字,原來不是指三長老,而是祖祠第三根盤龍柱!她轉頭看向羅建,發現父親正望著遠處的鎮嶽武校方向,目光溫柔而堅定,像在看一個永遠不會倒塌的堡壘。
    "丫頭,到了羅家祖宅,"羅建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嚴肅,"別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長老會。暗河的手說不定已經伸到了祠堂裏..."
    他話音未落,山道旁的竹林突然沙沙作響。羅明猛地抽出腰間羅盤,指針瘋狂轉動指向東北方——那是暗河的方向。羅穎穎握緊銀哨,卻在觸到哨尾紅繩時想起秦守的叮囑:"不到萬不得已,別吹。"
    "是山風。"羅建抬手按住兩人的肩膀,"走了這麽多年的道,別自己嚇自己。"他的語氣輕鬆,卻在袖中握緊了銀針,針尖刻著鎮嶽武校的麒麟紋——那是秦書送他的防身禮。
    三騎重新上路時,太陽已升到中天。羅穎穎摸出秦守給的艾草餅,咬了一口,裏麵竟夾著核桃仁和蜂蜜——是她最愛吃的口味。她忽然想起去年冬至,秦守偷偷在廚房烤餅,把臉熏得跟灶王爺似的,卻非要說是"新式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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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穎穎堂妹,秦守那人..."羅明忽然開口,又似乎覺得不妥,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他很好。"羅穎穎望著遠處的鎮嶽武校方向,嘴角不自覺揚起,"比羅家所有的羅盤都準,比暗河的鋼板都硬。"
    羅建聽見這話,忽然輕笑出聲。他摸出銀表看了看,表盤上的裂痕被秦霜用金線縫成了羅盤形狀:"還有兩個時辰到羅家祖宅。穎穎,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你的拳頭永遠該為值得的人握緊。"
    山風掠過竹林,卷起一片翠綠。羅穎穎摸出羅盤殘片,斷裂的指針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她忽然明白,父親說的"值得的人",不僅是秦守,是秦霜,是鎮嶽武校的每一個人,更是那個在血與火中依然能笑得明亮的自己。
    悍馬車突然鳴笛,聲震山穀。羅穎穎轉頭望去,鎮嶽武校的斷牆已消失在雲海中,唯有彩虹還掛在天邊,像一道永不褪色的誓言。她握緊銀哨,對著風輕輕吹了一下——沒有聲音,卻有一縷艾香隨風飄散,掠過秦嶺的峰巒,飄向那個有他的地方。
    而在鎮嶽武校,秦守忽然感覺掌心一癢。他攤開手,九節鞭墜子上的鱗片竟滲出一絲艾香。他抬頭望向秦嶺方向,陽光正穿過雲層,在演武場的斷牆上投下一道光柱,像極了羅穎穎使用逆鬥陣時亮起的符文。
    "哥,發什麽呆呢?"秦霜抱著新製的透骨釘走來,"二叔說要教我八極拳小架,你要不要一起?"
    秦守握緊墜子,感受著上麵的溫度:"好。"他走向兵器架,斷鞭在架上晃了晃,鏈節間的朱砂符被陽光照得通紅,像極了她眼中的火焰。
    遠處傳來歸鳥的啼鳴,藥廬的艾草香混著新翻的泥土氣息,在空氣中彌漫。秦守忽然明白,有些離別是為了更強大的重逢,有些思念會在拳頭握緊時,變成無堅不摧的力量。
    而在暗河主祭案前,暗河之主看著手中的青銅龜甲,龜甲上的玄武七宿紋路忽然滲出血水。他輕笑一聲,將龜甲投入火盆:"活閻王,該醒醒了——秦羅兩家的小情侶,該嚐嚐分離的滋味了。"
    火盆中騰起青色火焰,映照出他胸前的雙蛇刺青,猙獰如活物。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暗河深處醞釀,而鎮嶽武校與羅家的少年們,終將在血與火中,學會何為真正的守護與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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