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啞巴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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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後的盛葳不算忙碌但也不清閑。
無邪昨天跟她通了電話,說要去長沙找楚光頭打聽消息,她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
她決定將手頭所有的線索鋪開,總結從吳三省、金萬堂、還有塌肩膀得到的消息。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無論“它”利用到哪方勢力,最終目的全都指向張家古樓。
盛葳的心一沉,張家古樓,真的僅僅隻是張家族人的墓葬群那麽簡單嗎?
結合之前的種種經曆,她忍不住猜測:難道那裏麵也藏著類似西王母宮隕玉的東西?甚至……本身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隕玉?
她無從得知,但這趟有張家人的存在,總該比之前的兩眼一抹黑,要來得稍微輕鬆些吧?她隻能這樣期望。
院裏,盛葳擺好最後一道清蒸魚,抬頭正撞見黑瞎子斜倚門框的身影,嘴角噙笑:
“乖徒弟手藝見長啊,啞巴有福。”
這倒是大實話,畢竟指望張啟靈下廚,那結果大概可能是食物中毒。
“你來的倒是時候,”盛葳瞥他一眼,“福氣也給你,冰箱裏有啤酒,自己拿。”
張啟靈沉默地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一碗湯,放在盛葳手邊,還多了副碗筷放在另一邊,似乎對於某人的蹭飯行徑習以為常。
黑瞎子也不客氣地坐下,三個人圍坐著吃飯,氣氛一如往常,盛葳和黑瞎子說話,張啟靈偶爾出聲,時光仿佛倒流回從前。
黑瞎子夾一筷子魚腹肉擱進盛葳碗裏:“今天我好不容易得空,想不想出去玩?”
他如今可是個大忙人,吳三爺失蹤,他便又在吳家二爺那做事,難得抽空來晃悠。
“行啊,正好我也打算出門,張啟靈,你也去吧。”她正想著給他買套正裝。
“……嗯。”張啟靈點點頭應下。
盛葳舀著湯,狀若無意道:“黑爺,你在道上混了那麽多年,對霍家了解多少?”
“小沒良心,”黑瞎子聞言樂了一聲:“有事黑爺,沒事瞎子,你這跟誰學的?”
他故意頓了頓,“不過你這可問錯人了,想了解霍家,該去問解家那位爺啊。”
盛葳腦海裏閃過之前車裏那個熾熱繾綣的吻,忽然覺得有些熱,猛灌了口涼茶。
“他們兩家關係好反而不好問,你應該……跟霍家沒交情吧?”她語氣試探。
黑瞎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那可不一定。”
他忽然話鋒一轉:“嘖,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和啞巴一起吃飯說過什麽嗎?”
一直安靜吃飯的張啟靈機敏地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盛葳,從前……
盛葳咬著筷子尖,不確定道:“我問你為什麽叫他啞巴?”她指了指張啟靈。
黑瞎子搖搖頭:“不是這個。”
盛葳又想了想:“我問你為什麽老戴墨鏡?你明明不是瞎子……隻是眼睛少見。”
黑瞎子問出和之前一樣的問題:“你能看到什麽?”
盛葳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事,但還是老實回答:“眼睛啊,難不成有……”
她看著黑瞎子突然變得異常認真的嘴角,後麵那個字莫名就卡住。
“你說的沒錯,就是有。”
黑瞎子神秘地笑了笑,神色卻很淡定。
盛葳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講起以前的事,他的眼睛是有點不一樣,有家族遺傳的原因,但他沒怎麽在乎。
九十年代那會,他受霍老太之托,去處理一個井下的東西,從那之後事情就變了。
他感覺到脖子上像是趴著個人,這也導致他的眼睛開始惡化,環境越黑看得越清。
院裏一時寂靜無聲,光線將黑瞎子嘴角那慣常的痞笑也染上一抹難以言喻的色彩。
“那能治好嗎?”盛葳怔怔地看著他。
但她問出之後,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在她看來,黑瞎子的能力不亞於張啟靈,若真有辦法恐怕早就解決了,連他都沒辦法,說明能解決的可能性恐怕微乎其微。
黑瞎子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他嗤笑一聲,語氣裏聽不出半點愁苦,無所謂道:
“這雙眼睛,壞了比好了的用處大。”
盛葳忍不住胡思亂想,張啟靈有失魂症,黑瞎子有眼疾,她身上毛病也不少,他們這三個湊在一起,算是“老病殘”齊聚。
這個苦中作樂的念頭讓她不禁自嘲。
或許有些傷痛和秘密,並不需要治愈,隻需要學會與之共存,而黑瞎子深諳此道。
——
黑瞎子靠在醫院外麵一棵大樹下,懶洋洋地朝她揮揮手,嘴裏還叼著根沒點的煙。
他說帶她出去玩,還真不是隨口一提。
但在此之前,盛葳照例打算去趟醫院拿檢查報告,這幾乎是她生活中的固定行程。
空氣中的消毒水味依舊濃重,盛葳捏著單子走在前麵,張啟靈一直跟到診室門口。
“張醫生。”盛葳推開門,對著裏麵氣質溫和的熟人醫生打招呼。
“微微來了,請坐。”張醫生推了推眼鏡,笑容和煦,他是盛葳的主治醫生之一。
例行詢問之後,張醫生從抽屜裏抽出一份報告,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這是前幾天你的綜合評估結果,你先看看。”
盛葳接過那張薄薄的紙,本以為會看到和以往相差無幾的結果,然而她卻怔住:
廣泛性焦慮障礙,急性PTSD……幾個清晰字樣就這樣闖進她眼裏。
盛葳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醫生,困惑道:“是不是弄錯了呀?我沒什麽創傷……就是最近可能有點累。”
她承認最近事情是多,但明明跟以前也沒什麽兩樣,那場幻境雖然想起來心有餘悸,但畢竟還沒經曆,頂多算是心理陰影。
“盛小姐,”張醫生的聲音將她從茫然的思緒裏拉回,“很多人對於精神心理層麵的問題,其實是‘病而不自知’的。”
他語氣平和,帶著醫生的冷靜與耐心:
“PTSD也可能源於長期、反複、難以擺脫的壓力性環境或者微創傷累積,潛意識可能會出於自我保護,將痛苦的記憶暫時封存,導致主體無法清晰回憶創傷本身……”
醫生的手指輕輕點著報告上的幾項指標:“但你的身體和情緒的反應會記得。”
他指著報告上的一些數據指標解釋:
“你看,你對某些特定的聲音、氣味甚至顏色的反應,數值都超出了正常範圍。”
“你是否會在夜裏反複做內容相似的噩夢,即使醒來記不清具體內容,但那種恐慌感會持續很久?是否長期處於警覺……”
張醫生每說一句,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一些被她忽略的細節此刻翻湧上來。
“我們的評估是基於一係列科學的量表和您的反應綜合得出的,”張醫生的聲音依舊溫和,“報告的結果,不會有錯。”
醫生後麵又說了些關於治療建議、藥物輔助……但盛葳已經聽不進去了,隻覺得手裏的報告沉甸甸的。
她不覺得自己有病。
可醫生告訴她,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她抬起頭,看向張醫生,輕聲懇求:
“張醫生,能替我保密嗎?就這次。”
她能猜到這位負責她多年的張醫生或許可能也與張家有關,但此刻她不想去深究。
“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她低聲補充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診室的門打開,盛葳從裏麵走出來,神情已經恢複正常,隻是眼底還有些恍惚。
看到張啟靈的瞬間,她下意識地將手裏的報告對折再對折,塞進牛仔褲的兜裏。
“張啟靈,走吧。”她主動拉上他的胳膊,生怕下一秒醫生會出來跟他對上眼神。
“張啟靈沒說話,反手捏住她的胳膊。
“怎麽樣?沒事吧?”黑瞎子見他們出來隨口道,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她的臉。
“老樣子,醫生讓我壓力不要太大。”
張啟靈抬眼看向她,那雙深邃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盛葳被他看得有點心虛,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轉向黑瞎子:
“不是說要去逛逛嗎?那你帶路吧。”
“那走唄!”黑瞎子笑嘻嘻道,仿佛剛才的疑慮隻是錯覺,伸手攬過盛葳的肩膀。
張啟靈默不作聲地跟上,目光始終落在黑瞎子的手上,幾秒後,麵無表情地移開。
而盛葳此刻不受控製地回想著剛剛:
“保護患者隱私,是醫生的基本職責。”張醫生低頭在報告的建議治療欄上寫下一句“建議接受專業心理治療”。
“但微微,逃避創傷不會讓你活得像個正常人,隻會讓你成為更高明的演員。”
演到最後,連自己也有些分不清真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