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把臉貼在數據中心玻璃牆上，呼出的白霧在防彈玻璃上暈開。零下十五度的機房冷氣順著衣領往脖子裏鑽，她在羽絨服裏縮了縮脖子，看著管理員老張把最後三台"天河7"超算裝車。卡車尾門上的"比特幣礦業"反光貼刺痛了眼睛，那抹刺目的熒光綠像極了黃浦江鹹潮監測圖上的汙染標記。
    “張師傅！”她攥著科技部的批文追出去，高跟鞋在結冰的路麵上打滑。3年前就是這批超算幫她建立了首個甲烷濃度擴散模型，現在它們的散熱片上還留著焦黑的運算過載痕跡。
    老張掀起卡車篷布，礦機群閃爍的綠光像極了餓狼的眼睛。“陳博士，人家礦場現金結算。”他拍了拍車身上的價目表，“每台押金50萬，電費給3倍。你那個什麽冰川模擬器，能付得起嗎？”
    陳曦的指甲掐進批文邊緣。文件上“國家氣候應急項目”的紅頭正在化雪天裏褪色，她突然想起上周珠海實驗室的慘狀——量子模擬器因為算力不足，把格陵蘭冰蓋模型渲染成了一團馬賽克。
    “這些設備做過軍用級抗電磁屏蔽改造，”她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礦機根本用不上……”
    “所以才值錢啊！”老張扯開篷布深處，露出焊死在機架上的鉛板，“黑市就愛收這種帶屏蔽層的，說是能防衛星偵測。”他突然壓低聲音，“昨兒還有個穿貂的毛子來驗貨，張口就要20台。”
    一輛黑色路虎拐進停車場，輪胎碾過冰麵發出脆響。車上跳下三個穿貂皮大衣的男人，領頭的掃了眼陳曦的工牌，突然嗤笑出聲：“科學院還招童工？”他手腕上的大金表晃著陳曦的眼，表盤鑲滿的鑽石拚成比特幣標誌。
    老張小跑著遞煙：“王總，最後3台馬上發車。”貂皮男隨手彈開中華煙，從懷裏掏出塊移動硬盤插進超算接口。綠燈亮起的瞬間，整個停車場響起蝗蟲過境般的運算嗡鳴。
    “等等！”陳曦突然撲向控製麵板，“這裏麵有極地研究數據……”保安架住她胳膊時，她看見屏幕閃過自己去年在格陵蘭采集的冰芯參數——此刻正被轉化為比特幣錢包的解密密鑰。
    貂皮男抽出硬盤，唾沫星子噴在陳曦臉上：“小妹妹，知道現在1算力能挖多少幣嗎？夠買你們整個破實驗室！”
    卡車轟鳴著駛離時，陳曦癱坐在冰水裏。老張扔來個暖寶寶：“別怨我，閨女。我孫子白血病等錢移植，你們項目補貼還不夠透析費。”他指了指遠處門診大樓，樓上兒科病房的窗戶結滿冰花。
    深夜，陳曦裹著軍大衣摸進電子垃圾場。成山的礦機殘骸在月光下泛著磷火般的幽光，她踩著主板碎片往裏走，突然被絆了個趔趄——那是半塊帶著中科院標簽的量子計算模塊。
    “天河7的遺骸……”她擦掉模塊上的雪，發現散熱片還帶著餘溫。50米外的焚燒坑飄來刺鼻濃煙，幾個工人正把礦機殘骸扔進火堆，比特幣符號在火焰中扭曲成灰燼。
    “大姐，收破爛去別處！”看守舉著鐵棍過來。陳曦突然打開手機電筒，光束掃過焚燒坑邊緣——成堆的耐鹽古菌培養皿正在高溫下爆裂，紫色黏液滲入土壤。
    她突然明白鹹潮為何出現相位突變。這些被礦場丟棄的生化廢料，正在沿海地下水係構建出新的菌絲網絡。
    珠海實驗室的警報響到第7遍時，李墨飛終於接進陳曦的視頻。“我找到替代方案了！”畫麵裏的女孩站在垃圾山巔，舉起沾滿油汙的量子模塊，“礦機墳場裏有30塊還能用的gpu，加上這個——”
    “你瘋了？”李墨飛看著陳曦通紅的雙眼，“那些二手零件……”
    “總比被煉成廢鐵強！”陳曦踢開腳邊的礦機外殼，“我在焚燒場檢測到耐鹽古菌群，它們的代謝頻率能修正量子模型的相位差！”
    5小時後，陳曦抱著沾滿煙灰的零件衝進實驗室。當最後一塊gpu插入量子主機時，冷卻管突然結出冰花——零下196度的液氮終於達標。屏幕上，格陵蘭冰蓋模型第一次完整顯現，甲烷氣泡的移動軌跡與全球鹹潮波動完美同步。
    李墨飛的手懸在緊急通告按鈕上：“如果現在啟動預警……”
    “再等等！”陳曦導入古菌數據，“讓它們再生長15分鍾！”
    倒計時歸零時，實驗室突然斷電。備用電源啟動的瞬間，她們看見鹹潮鋒麵在模型裏扭成dna雙螺旋——耐鹽古菌構建的生物堤壩，正在白江口形成新的生態屏障。珠海隔離艙的地下實驗室裏，李墨飛正盯著量子冰川模擬器的冷卻管。液氮泵發出垂死般的嗡鳴，顯示屏上的格陵蘭冰蓋模型突然碎成像素點。“第七次故障。”她摘掉防凍手套，手背上的凍瘡滲出血珠，“還是溫度不夠低。”
    視頻會議突然切入，艾瑞克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劇烈搖晃的極地考察站。“剛測到冰下暗河速度突破每日5公裏！”他的鏡頭掃過窗外，一座20米高的冰塔正在崩塌，“你們那個玩具模型有進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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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更強大的算力。”李墨飛把故障報告發過去，“陳曦在搶最後一批超算，但……”
    爆炸聲打斷通話。艾瑞克那邊的鏡頭天旋地轉，最後定格在冒煙的甲烷監測儀上。
    中海防汛指揮中心，陳曦看著全息投影裏的白水江模型突然扭曲。代表鹹潮鋒麵的紅線像條發狂的蛇，在虛擬外灘建築群間橫衝直撞。
    “3小時前，崇明島監測站測到氯離子濃度超標140。”工程師老王擦著汗，“現在潮水已經漫過複興島油庫的防洪閘。”
    陳曦突然發現異常波動：“等等，這個相位突變是怎麽回事？”她放大模型邊緣，鹹潮推進曲線出現詭異的鋸齒狀波動。
    “我們也不明白。”老王調出實時監測數據，“就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拉扯潮水……”
    警報器突然尖叫。監控畫麵裏，楊樹堡發電廠的排水口湧出大量白色泡沫，接觸到鹹水的瞬間發生劇烈反應。
    馬爾代夫總統府地下室，環保部長哈桑舉著應急燈照向滲水牆麵。手電光下，原本雪白的珊瑚岩牆爬滿蛛網狀的紫色紋路，像是血管在石頭上複活。
    “3天前這裏還是幹燥的。”他抹了把牆上的黏液，指尖立刻傳來灼痛感。隨行的生物學家遞來顯微鏡——黏液裏遊動著長鞭毛的微生物，正在瘋狂分裂。
    “耐鹽古菌，至少休眠了十萬年。”生物學家聲音發顫，“它們的代謝產物……”檢測儀突然爆表，甲烷濃度數值直接跳到了危險閾值。
    淩晨兩點，陳曦闖進北京電子垃圾處理廠。她在成山的廢舊礦機裏翻找，終於扒出五張還能用的gpu計算卡。“這些礦機雖然舊，”她喘著氣給李墨飛打電話，“但並行計算能力可以補上量子模擬器的缺口。”
    朱海實驗室裏，李墨飛把gpu卡插進量子主機。當液氮溫度降到零下196度時，冰川模型突然穩定下來。屏幕上，代表甲烷氣泡的紅點開始沿著菌絲網絡有序移動。
    “成功了！”她拍下實時數據，“這些古菌的遷移路線和鹹潮波動完全同步！”
    比特幣礦場的柴油發電機徹夜轟鳴。陳曦帶著環保局突擊隊衝進廠房時，礦工正把冷卻水直接排入下水道。“你們用市政電網30的電力就為了挖這些虛擬幣？”她舉起查封令。
    礦場主慢悠悠吐著煙圈：“小姑娘，你知道這些礦機一天能賺多少……”
    廠房突然劇烈震動。冷卻水管爆裂處，紫色黏液噴湧而出——耐鹽古菌沿著排水係統逆流而上，把礦機電路腐蝕得火花四濺。
    “快撤！”陳曦聞到了甲烷特有的腐臭味。最後一台礦機爆炸時，她抱著搶回的量子計算模塊衝出了火海。
    量子冰川模擬器全速運轉那天，格陵蘭傳來冰蓋單日融化量突破200億噸的消息。李墨飛看著模型預測曲線，手指懸在緊急通告按鈕上發抖：“按這個速度，珠江三角洲會在48小時後……”
    “等等！”陳曦突然插入古菌代謝數據，“把耐鹽菌群的繁殖參數導入模型！”
    屏幕上的淹沒區域開始詭異收縮。原本直線上升的海平麵曲線，突然扭結成dna般的雙螺旋結構。艾瑞克的視頻窗口突然彈出，他身後的冰蓋上，甲烷火焰正隨著鹹潮波動頻率明滅閃爍。
    “那些古菌在吸收鹹水中的離子，”陳曦的眼鏡反射著數據流，“它們創造了新的潮汐平衡！”
    李墨飛抓起衛星電話的手突然停住。全球防汛係統的警報聲在此刻匯成同一頻率，宛如卡米拉的鯨須笛穿透數據洪流，在人類文明的懸崖邊吹響救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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