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雨歌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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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咀嚼聲成了錄音棚的背景音。
張美玲蹲在透風屋的菱形格柵前,看著阿莎往老駱駝鼻孔裏塞微型麥克風。這個用防水膠布固定的錄音設備,是拆了六個運動手環才拚湊出來的。
“哈桑爺爺說駱駝打噴嚏有講究。”女孩把最後一段膠帶纏在駝峰上,“短促的兩聲是沙塵暴,拖長的三聲會下雨。”
老駱駝突然甩頭打了個響鼻,掛在耳邊的傳感器撞在木樁上,迸出幾點火星。平板電腦上的聲波圖譜立刻跳出一串尖峰,形狀酷似沙丘的等高線圖。
“第四個噴嚏類型!”工程師小林從光伏板堆裏探出頭,“中頻震動帶顫音,對應的是……”他調出氣象數據庫,“東南方向五十公裏處正在形成的雷暴雲!”
帳篷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鈴聲。五個貝都因騎手揚鞭衝進營地,駝鈴聲與傳感器數據產生共振,平板上的預測模型突然刷新——原本顯示晴天的區域跳出暴雨預警,精確到未來四小時十七分。
“收帳篷!”領隊扯著嗓子喊,“彩虹要從雲橋下鑽出來了!”
張美玲跟著人群跑向沙丘。遠處地平線上,積雨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疊成拱門狀,雲層底部泛著詭異的銅綠色。她忽然想起老阿裏的星圖預言:當彩虹橫臥雲橋時,雨水會帶著大地的渴望降臨。
移民局數據中心飄著駱駝糞燃燒的焦香。
二十塊屏幕同時播放不同年代的降雨歌謠,聲波紋路在牆上投射出交錯的彩虹。阿莎盤腿坐在服務器機箱上,用紅藍鉛筆在打印出的聲波圖上畫圈:“這裏!‘露水新娘掀麵紗’對應的次聲波頻率是22赫茲。”
小林快速輸入參數,ai模型開始重新訓練。投影屏上的預測軌跡突然改變方向,繞過衛星標注的幹旱區,直撲新城西側的透風屋聚集地。
“他們用混凝土扼殺了大地的毛孔。”老阿裏拄著被磁化的拐杖走進來,杖頭鑲嵌的隕鐵正指向暴雨雲方向,“而透風屋的網格能讓雨水親吻沙粒。”
警報聲驟然響起。監控顯示新城東區水庫水位暴漲,而西區的集水裝置還沒完全展開。張美玲抓起對講機:“關閉東區所有排水閘!啟動駱駝集水器!”
沙塵擊打在防彈玻璃上發出爆豆般的聲響。透過監控畫麵,她看見貝都因青年們正用駝毛繩拉開巨大的集水帆——仿照駱駝鼻腔褶皺設計的波紋表麵,在狂風中抖出層層浪花。
雷暴雲壓境時,阿莎爬上了了望塔。
女孩戴著改裝過的ar眼鏡,鏡片左半邊顯示ai預測的雨量分布,右半邊是牧民手繪的雲圖。當第一道閃電劈開雲層時,她對著耳麥喊:“西區集水帆角度調32度!”六麵巨帆同時轉向,褶皺溝槽精準對準風向。潮濕的空氣在波紋表麵凝結成水珠,順著仿生毛細血管匯入儲水罐。幹涸的沙地突然綻放出數百朵傘狀帳篷——那是用光伏板廢料改造的接水裝置,正在暴雨中跳起機械舞。
新城東區卻陷入混亂。水泥廣場瞬間積起半米深的水窪,下水道口噴出渾濁的泥漿。防暴警察穿著齊腰深的積水維持秩序,警用無人機在雨中接二連三墜毀。
“打開生態緩衝帶閘門!”張美玲渾身濕透地衝進控製室。當分隔東西區的混凝土牆緩緩降下時,東區的洪水突然找到了出口,裹挾著塑料垃圾衝向緩衝帶的蘆葦叢。
後半夜,張美玲在緩衝帶發現了奇跡。
手電筒光束裏,東區的汙水與西區的淨水在蘆葦根係間交融,形成天然的過濾層。耐鹽的沙棗樹苗正從泡沫塑料的縫隙裏鑽出,被駱駝集水器澆灌過的沙地泛起一層茸茸綠意。
雨絲穿過ar眼鏡的藍光網格,在阿莎的鼻尖碎成晶瑩的星屑。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緩衝帶的蘆葦叢,防水靴陷進鬆軟的腐殖質裏,發出咕嘰咕嘰的吮吸聲。試管裏晃動的液體泛著琥珀色微光——這是她剛從緩衝帶中心取的水樣,聞起來竟有股沙棗花的清香。
“張老師!”女孩的喊聲驚起兩隻夜鷺,“緩衝帶的水質比東區水庫還幹淨!”
張美玲從堆滿儀器的帳篷裏探出身,手電筒光束掃過阿莎的眼鏡片。起霧的鏡片上,左邊跳動著實時監測數據:溶解氧6.8g,濁度2.3ntu;右邊是《雨水梳頭歌》的聲波紋,波紋起伏竟與水質曲線驚人相似。十米開外,老阿裏的隕鐵拐杖正在濕沙上犁出熒光的溝壑,礦物粉隨著他手腕抖動,在月光下鋪展開古老的星圖。
“噓——”老人突然豎起耳朵,拐杖尖指向西北方。沙丘背麵傳來細碎的蹄聲,五頭駱駝正用前膝跪在集水帆旁飲水。它們背上的仿生集水器還在工作,月光下,細密的水珠沿著鼻腔褶皺狀的波紋表麵滾落,滴進儲水罐的聲音像是斷續的琴音。
阿莎躡手躡腳湊近觀察。儲水罐內壁附著著淡綠色的生物膜——正是紅樹林分泌的那種膠質。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抓起試管對準罐口接水。一滴水珠墜入試管的瞬間,便攜檢測儀發出悅耳的叮咚聲,ph值顯示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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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的集水器……”她激動得聲音發顫,“過濾了鹽分!”
老阿裏低笑出聲,拐杖尖在星圖邊緣畫出螺旋符號:“30年前,我的駱駝曾在沙暴裏找到過堿水泉。”他跺了跺腳,熒光礦物粉突然從沙地深處滲出,沿著新畫的符號流向緩衝帶,“現在它們把找水的本事教給了鐵家夥。”
張美玲的手電光柱掃過緩衝帶。三天前還漂浮著塑料垃圾的水麵,此刻竟遊動著半透明的小蝦。東區流過來的汙水在此處被蘆葦根淨化,西區滲過來的淡水則滋養著耐鹽藻類。兩種水流交匯處形成淡褐色的分界線,像條慵懶的蟒蛇盤踞在月影裏。
“叮——”刺耳的金屬碰撞聲撕裂夜色。眾人轉頭望去,隻見詹姆斯帶著兩個穿防化服的人站在集水帆旁,手裏的鐵棍剛敲碎了一個儲水罐。
“偽造檢測數據是犯罪。”詹姆斯用皮鞋尖踢著碎片,“這些水要是合格,我當場喝了它!”
阿莎突然衝向最近的駱駝,翻身騎上駝背。受驚的牲畜人立而起,背上的集水器噴口正好對準詹姆斯。淡黃色的水柱澆了他滿頭滿臉,防化麵具裏頓時灌滿液體。
“快吐出來!”隨從慌忙去摘他麵具。
詹姆斯卻像被雷擊般僵在原地。他咂了咂嘴,突然抓起破碎的儲水罐殘片狂飲,喉結隨著吞咽劇烈滾動:“甜的...這水他媽的是甜的!”
老阿裏用拐杖尖挑起星圖邊緣的熒光沙,輕輕一吹。沙粒隨風粘在詹姆斯濕透的西裝上,在黑暗中勾勒出駱駝形狀的圖騰。“你以為我們在玩過家家?”老人從袍子裏掏出個陶罐,“這才是東區水庫的水,敢喝嗎?”
罐子裏的液體泛著詭異的藍光。詹姆斯剛接過罐子,三隻沙鼠突然從蘆葦叢竄出,撞翻陶罐後四散奔逃。潑灑的水漬瞬間冒出白沫,將沙地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現在信了?”阿莎跳下駱駝,ar眼鏡的藍光打在她冷笑的臉上,“你們的混凝土水庫早就被濃鹽水腐蝕了管道,要不要看看焊接口的x光片?”
張美玲默默調出平板電腦裏的影像。東區輸水管內壁布滿潰瘍狀的鏽坑,像是被無數隱形蛀蟲啃噬過。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西區透風屋的駝毛濾網——在電子顯微鏡下,天然纖維表麵覆蓋著紅樹林膠質形成的納米級篩孔。
詹姆斯癱坐在沙地上,金絲眼鏡滑落到鼻尖。他抓起把濕潤的腐殖土,看著蚯蚓從指縫間鑽出:“我父親...曾是駱駝商人。”他的呢喃混進夜風,“他說最好的向導不是羅盤,是懂得在沙暴裏唱歌的駱駝。”
仿佛在回應這句話,遠處的駱駝群突然齊聲嘶鳴。它們的集水帆在月光下輕輕擺動,滴落的水珠連成銀線,在沙地上匯成發光的溪流。老阿裏的星圖此刻完全亮起,熒光紋路與衛星修正後的雲圖軌跡重疊,在天幕下投射出立體的全息綠洲。
阿莎摘下起霧的眼鏡,用衣角擦去鏡片上的水汽。緩衝帶對岸,卡迪爾正帶著術後康複的孩子們往集水帆上掛陶罐——那是他們用紅樹林膠質燒製的新型容器,內壁的波紋能模仿駱駝鼻腔結構二次過濾鹽分。
“要下雨了。”老阿裏突然說。隕鐵拐杖指向星圖中心,那裏有粒熒光沙正沿著螺旋軌跡緩緩上升。幾乎同時,所有駱駝齊刷刷轉向東南方,鼻腔集水器自動調整到暴雨接收模式。
第一滴雨打在張美玲手背時,她聽見了二十年前磁帶裏的雷鳴。隻不過這次,雨聲裏混著駝鈴、童謠和沙棗花綻放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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