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京州，特派員辦公室。
    窗外天色湛藍，陽光透過玻璃，落在穆辰平靜無波的臉上。
    駱山河坐在他對麵，手中捧著一杯清茶，熱氣嫋嫋，卻驅不散眉宇間殘留的疲憊與凝重。
    “齊江這一仗，打得慘烈，但也算初步見了成效。”
    駱山河放下茶杯，聲音沉穩的說道：
    “該關的關了，該罰的罰了，該整改的也立了軍令狀。輻射鋼材的危機解除，老百姓的飯碗，暫時也端住了。”
    “也算是一場勝利吧。”
    “咱們終歸，還是贏了。”
    穆辰微微頷首，目光投向窗外遼闊的天空，仿佛能穿透雲層，看到那座飽經風霜的城市。
    “隻是代價不小。”
    穆晨的聲音平淡，卻字字千鈞。
    “廖宇正、李子平，作為齊江市委的領導幹部，在這次事情上，難辭其咎。”
    駱山河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是啊，他們發展經濟的初心不假，但監管失察，釀成如此大禍，險些遺毒萬年。這個責任，他們必須承擔。”
    “也必須他們來承擔！”
    “調離吧。”穆辰收回目光，語氣不容置疑，“廖宇正，調任省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副主任，保留正廳級待遇。”
    “李子平，調省供銷社擔任書記、主任。”
    這兩個位置，明升暗降，實權大減，是一種體麵卻嚴厲的懲戒。
    駱山河對此並無異議。
    這已是最好的安排，既體現了組織的懲戒，也留了一絲餘地。
    “那齊江的班子……”
    “鄭寒江，是個人才，有魄力，有專業，也有心做事。”
    “但火候還欠些，鋒芒太露，韌性不足。”
    “讓他在副市長位置上再磨礪兩年，把齊江的環保徹底抓出個樣子來，屆時，再考慮提拔。”
    穆辰對鄭寒江的評價，一針見血。
    “劉耕野呢？這次他最後關頭，也算幡然醒悟，立了功。”
    駱山河繼續問道。
    “功過不相抵。”穆辰語氣淡然，“保留常務副市長職位，組織內嚴重警告處分一次，讓他配合好新班長，戴罪立功。”
    駱山河記下，又問道：“市委書記和市長的人選……”
    “讓省委組織部去考察，提方案。”穆辰一錘定音，“原則就一條，要懂經濟，更要懂環保，要有底線思維，不能再搞犧牲環境換經濟發展那一套！人選確定前，報我這裏過目。”
    “明白。”駱山河鄭重應下。
    “老駱，”穆辰看向他，“齊江的攤子，還沒完全收拾利索，環保非一日之功，反彈的可能性很大。”
    “你還得再辛苦一段時間，督導組暫時不撤，駐守齊江，直到新的班子徹底理順，環保工作真正走上正軌。”
    “好。”駱山河沒有任何猶豫，“我會盯到底。”
    一切安排妥當，辦公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陽光偏移，拉長了窗格的影子。
    齊江的風暴，似乎暫時告一段落。
    但所有人都知道，傷疤猶在，警鍾長鳴！若是再出問題，省委絕不會輕饒！
    ————
    數日後，漢東省委的決定，以文件形式下達齊江。
    市委會議室裏，氣氛沉重卻平靜。
    廖宇正拿著那份關於自己調任的通知，手指摩挲著紙張邊緣，久久無言。
    最終，他抬起頭，看向組織部的同誌，聲音沙啞卻平靜：“我服從組織安排。感謝組織還能給我一個繼續工作的機會。”
    沒有辯解，沒有抱怨，隻有深深的愧疚和認罰。
    李子平同樣如此，黯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鄭寒江看著兩位曾經的上司，心情複雜。
    他走上前，低聲道：“廖書記，李市長，保重。”
    廖宇正拍拍他的肩膀，眼神複雜：“寒江同誌，齊江……就交給你們了。一定要把它治好！”
    鄭寒江重重點頭。
    劉耕野看著自己那份組織內嚴重警告的處分決定，苦笑一下，小心翼翼地將文件收好。
    這個處分，像一根刺，會一直紮在他心裏，提醒他曾經的短視和錯誤。
    但他沒有怨言。
    能留下，已是萬幸。
    很快，省委組織部考察提名的新任齊江市委書記和市長人選，經穆辰點頭後，火速到位。
    新任市委書記是從鄰省調來的環保專家型幹部，市長則由本省一位以作風穩健、重視民生著稱的廳長平調而來。
    新的班子，帶著新的使命，開始接手齊江千頭萬緒的攤子。
    ————
    而在另外一邊。
    錢起，則迎來了法律的嚴厲審判。
    走私、逃避監管、輸入禁止進口貨物、行賄……數罪並罰，刑期漫長，幾乎注定要在監獄中度過餘生。
    探視室裏，隔著重重的玻璃。
    錢起穿著囚服，頭發花白，早已沒了往日的神采。
    他看到鄭寒江，未語淚先流。
    “老鄭……我真的沒逼他……王武他……是自己跳下去的……”錢起的聲音哽咽，充滿悔恨，“我沒那批貨……廠子真的要死了……我沒路了……我真的沒路了……”
    鄭寒江看著老友淪落至此，心中五味雜陳。
    他相信錢起沒有直接推王武下去，但那批輻射超標的鋼材，那些威逼利誘，早已成了壓垮王武的最後一根稻草。
    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
    “好好改造吧。”
    鄭寒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一句。
    他站起身，離開了探視室，身後傳來錢起壓抑的哭聲。
    ————
    與此同時，關於王武生的最終處理意見也悄然落地。
    經查，其生前確曾收受錢起等人巨額賄賂，為違規審批大開綠燈。
    鑒於其已死亡，不再追究其刑事責任，但其非法所得予以全部追繳，這些貪汙受賄的錢財，不能留下。
    一紙冰冷的文件，為他的人生畫上了一個灰暗的句號。
    消息傳出，有人唏噓，有人唾罵，也有人暗自鬆了一口氣。
    但無論怎樣。
    一切都過去了。
    齊江市的烏雲散去，陽光灑落。
    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以後的齊江怕是會成為省委重點關注的對象！
    綠水青山之路，道阻且長。
    而此刻，鄭寒江正站在齊江邊，望著那依舊有些渾濁的江水，手中緊緊攥著一份新的治理方案。
    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堅定。
    路還很長，但他必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