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月。
    鍾明遠投入巨資的幾個民生基建項目，在漢東北部山區艱難推進。
    資金的消耗速度遠超預期，工程的複雜程度和協調難度也令他焦頭爛額。
    預期的政治回報和資源傾斜卻遲遲未見蹤影。
    他之前從李達康那裏拿到的幾個邊角料小項目，更是如同石沉大海，審批流程緩慢，配套政策遲遲無法落地，幾乎處於半停滯狀態。
    他終於坐不住了。
    再次闖進了李達康的辦公室，這一次，他臉上慣有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不住的焦躁和怒氣。
    “李省長！”他甚至連寒暄都省了，語氣硬邦邦的，“我這前前後後投進去多少真金白銀，您是看到的！”
    “路在修，基地在建，實訓中心也搞了，哪一個不是砸鍋賣鐵在投入？”
    “可之前說好的支持呢？承諾的配套呢？怎麽就沒了下文？”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我現在是進退兩難！繼續投，看不到頭！不投，前期全都打水漂！”
    “您今天必須給我一句準話！省裏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李達康放下筆，抬起眼，目光冷峻地看著他，沒有絲毫躲閃，也沒有絲毫安撫的意思。
    語氣甚至比上次更加冷淡疏離。
    “鍾總，我記得我上次就說得很清楚。”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投資是你自願的商業行為，省裏歡迎，但也必須遵守市場和審批的規律。”
    “你說的支持配套，哪一項不是按程序在走？哪個環節卡著不給你辦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壓力。
    “至於你覺得進度慢、利潤薄，那是項目自身特點和市場環境決定的，省裏還能包你賺錢不成？”
    “要是覺得不合適，投資有風險，你現在也可以及時止損，按合同約定退出嘛。”
    這番話，滴水不漏，公事公辦，卻像一盆冰水，狠狠澆在鍾明遠頭上！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李達康。
    及時止損？退出？
    他投入了那麽多資金和心血，怎麽可能就這麽退出？！
    這分明就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到了這個時候，他要是再不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被耍了，那他就真是天下第一號傻子了！
    一股被愚弄、被欺騙的滔天怒火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鍾明遠猛地一拍桌子，臉色鐵青，指著李達康，聲音因極度憤怒而顫抖：
    “李達康！你......你們漢東省......就是這麽對待投資者的？！”
    “把我騙進來，把錢套在你們這些破項目上，然後就撒手不管了？！”
    “好！好得很！你們給我等著！”
    他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布滿血絲，惡狠狠地瞪著麵無表情的李達康，丟下一句話：
    “我就不信，沒了你們省政府的支持，我鍾明遠在漢東就玩不轉！”
    “咱們走著瞧！”
    說完，他猛地轉身，摔門而去！
    巨大的聲響回蕩在走廊裏。
    李達康看著還在震顫的門板，臉色沉靜，隻是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內線電話，接通了趙達功辦公室。
    “達功省長，鍾明遠剛從我這兒鬧完走了。”
    他言簡意賅，“看樣子，是徹底撕破臉，要自己單幹了。”
    電話那頭的趙達功似乎並不意外，隻是輕笑一聲：“年輕人，火氣大，碰碰壁也好。”
    “這件事，我看還是得跟特派員通個氣。”
    李達康道：“畢竟涉及鍾家，尺度需要把握。”
    “嗯，我同意。”趙達功沉吟道，“你我聯名，寫個簡要報告，送特派員閱示吧。”
    ————
    特派員辦公室。
    穆辰看著李達康和趙達功聯名送來的報告，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甚至嘴角還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仿佛早就在等著這一刻。
    他隨手將報告放在一邊，抬頭看向前來匯報的秘書，語氣平淡無波：
    “知道了。”
    “由他去吧。”
    秘書微微一怔，謹慎地問道：“特派員，是否需要做一些......預防性的安排？”
    “畢竟鍾明遠在商界能量不小，怕他狗急跳牆，擾亂漢東的經濟秩序......”
    穆辰抬起手，輕輕擺了擺，打斷了他的話。
    目光投向窗外廣袤的城市天際線，語氣從容而篤定，帶著一種絕對的掌控力。
    “跳梁小醜，能掀起多大風浪？”
    “他想玩，就讓他自己玩鬧去。”
    “正好，也讓我們看看，漢東還有哪些角落藏著喜歡和這種不清不楚的資本勾連的蒼蠅老鼠。”
    他微微停頓，語氣裏多了一絲冰冷的意味。
    “等他鬧出問題後。”
    “再連根拔起，也不遲。”
    秘書心中凜然，立刻躬身道：“是！我明白了！”
    他悄然退下，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內重歸寂靜。
    穆辰拿起筆，繼續批閱文件，仿佛剛才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平靜無波的側臉上。
    一切，盡在掌握。
    鍾明遠的憤怒和反抗，在他眼中，不過是棋盤上一顆棋子無力的躁動。
    最終的方向和結局，早已注定。
    ————
    而在另外一邊。
    摔門而出的鍾明遠，胸中怒火翻騰，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點燃！
    奇恥大辱！
    他鍾明遠縱橫商界這麽多年，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
    漢東省這群人，拿了他的錢，填了自己的坑，轉臉就不認人！
    尤其是那個李達康，前恭後倨，變臉比翻書還快！
    真當他鍾明遠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好啊，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省政府這條路走不通，他就不信，偌大一個漢東，所有的門路都能被穆辰堵死！
    他猛地鑽進車裏，對助理厲聲喝道：“給我查！漢東省內，除了那些國企，規模最大、實力最強、最有潛力的民營企業是哪家？！”
    助理被他猙獰的臉色嚇到，連忙操作平板，很快調出一份資料。
    “鍾總，目前漢東勢頭最猛的民營企業，是京州的強盛集團。”
    “資產規模超千億，涉足地產、金融、物流等多個領域，最近更是拿到了國家新型高速列車技術的試點項目，風頭一時無兩。”
    “董事長叫高啟強，背景......有點神秘，但據說能量很大。”
    “強盛集團......”鍾明遠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
    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