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的特殊快遞一路輾轉，三個小時後，飛機降落至埃及。
    “內有貴重物品，輕拿輕放”，鮮紅的警告標誌，高昂的保單。
    波爾波存在的快遞避免了暴力運輸的困擾。
    從機場降落那一刻起，專送快遞員找到波爾波的快遞後，率先處理。
    循著地址，來到了一座城堡樣式的獨棟別墅內，將快遞放置到桌麵上，快遞員拍照確認完成。
    隨後不做停留，轉頭就走。
    送一趟快遞總感覺全身涼颼颼的，仿佛幽靈在周圍徘徊窺視，快遞員撫胸心驚膽顫。
    【黑色安息日】縮在鬥篷裏，遵照命令，圍快遞打轉，一圈又一圈。
    預設的時間到了，刺啦一聲。
    快遞紙箱撐爆，假死狀態的波爾波無意識哼唧兩聲，身體如鼓脹的氣球般迅速撐大。
    像一隻吸氣鼓起肚皮的蛤蟆。
    茶幾不堪重負，顫抖兩聲，桌子腿應聲斷裂。
    波爾波意識還沒清醒，便打著轉摔到地上，捂住腦袋，頭昏腦花。
    “我以為假死是睡一覺，醒來就會看見自由的太陽，沒成想會渾身脹痛。”
    滾在地上的波爾波睜眼，應聲抱怨，直到看見茶底斷裂，又改口嘟囔。
    “倒黴。
    不過，相較於在監獄裏死去，還是不錯的。
    這就是外界？
    空氣裏沒有自由，隻要空調沒開的悶熱和酸臭，如果事發突然，其實我更加想在監獄裏養老，那裏是個好去處。
    監獄裏人才有多，看他們發牢騷絕望麻木，也是一種不錯的樂子。”
    癱坐在地上狼狽的波爾波艱難直起身，扒著窗戶如此感歎。
    時間近黃昏，夕陽暈染了一切，火燒雲為萬物鍍上琳琅血色。
    波爾波勉強挪移身體，一點點的蹭到電視機大小的顯示器前，打開，裏麵是簡單的手機功能。
    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套房產和內部部署，都是波爾波花費大價錢，委托人跨國置辦的。
    “當務之急，是先吃飯，”波爾波打開外賣，看著裏麵的食物皺了皺眉。
    “這也能叫正宗意大利美食，誰家披薩上撒這麽多花裏胡哨的。
    還有，意大利麵上的又是什麽蘸料。”
    食欲影響心情，嘴皮子氣的哆嗦的波爾波，抱了入鄉隨俗的心態，點了些埃及特色美食。
    外賣員像是流水線上的工人，一個接一個的湧入別墅內，拆開外賣包裝，遞給波爾波。
    脹著肚子後仰身，波爾波機械性吞咽盒飯內的食物。
    嘴巴一泯就順著喉嚨咽下。
    “享用美食，吃得好，睡得香，果然是人生最大的了樂趣。”
    波爾波靠在牆壁上，心滿意足的籲了口氣。
    “就是外賣太會偷工減料了，每一份都是一口下咽，現在的外賣都是這麽糊弄嗎？”
    完全每天反思自己的血盆大口，滿嘴發牢騷的波爾波，將自己沒吃盡興的原因，推給了外賣。
    “但是食物本身的味道還是不錯的。”
    捧著大肚子，波爾波看著墮入地平線的太陽，無所事事的想事情。
    “來到埃及的一大原因，是尋找箭，能激發人替身的箭。
    找到了，我能在埃及創建一個專屬於我自己的地下王國。
    就算找不到，在埃及也能瀟灑度過一生。”
    波爾波還是有點野心的，他的逃竄還是為了不死，為了更好的生活。
    不然，跑到不通網的非洲草原，在原始社會和大河馬呲牙咧嘴眼瞪眼，任誰也沒興趣去抓他。
    “埃及剛剛好，有現代的科技享受，人口稠密，貧民區眾多，政府掌控難以下達最底層。
    騙子，黑產，幫派，一切藏汙納垢的都有，搞小動作完全沒問題。”
    遐想中熬過一分一秒，黑夜如期而至，波爾波鬆了口氣。
    “替身能力是精神力量，同樣會因個人的精神加上某種限製。
    是否因為我常年在監獄中，故此，替身也隻能活在陰影中。”
    波爾波陷入沉思，但下一秒自信湧上心頭。
    “黑夜中，我的替身是無敵的。”
    夜幕中，【黑色安息日】在無所禁忌，在別墅內的燈光下傲然行走。
    一輛載重的小卡車和吊車閃爍車燈，開入宅院內。
    肥胖讓波爾波連外出都是奢侈，機械輔助後，波爾波終於成功坐到小型卡車上。
    氣喘籲籲。
    波爾波轉頭對司機說：“在埃及街市逛一逛，異國風光總讓人心癢。
    轉悠三圈後，目的地是最近的銀行，我要取些現金。”
    波爾波肯定不能在當前的住所安家，隻要是有心人，根據快遞單號，順藤摸瓜來到住所找麻煩不是沒有可能。
    他肯定是要另尋他處。
    並且電子消費也讓人不放心，還是現金穩妥。
    如果不出意外，憑借穩妥性格和老練的技巧，波爾波成為埃及黑幫的地下之王，隻是時間問題。
    可惜世間總沒有太多如意。
    車輛堪堪啟動，還沒能走出庭院。
    輕盈的泡泡懸浮在波爾波眼前，蚊子似的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停車，”敞開腿席地而坐的波爾波大吼一聲，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揉搓了一下眼睛，仔仔細細的掃了眼周圍的空地。
    什麽都沒有看見，那個泡泡恍若隻是他神經過敏的錯覺。
    “是他嗎？”波爾波喃喃念叨。
    “你在說誰？”卡車司機問道。
    波爾波像是嚇傻了一樣，身子艱難挪移，眼睛盯著司機，眼前卻浮現出另一個人的麵容。
    “金發，泡泡，是你嗎？西撒，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卡車司機呲牙，頭大的看著如同發癔症似的波爾波，道。
    “老板，你別發瘋啊，該不會是要賴賬？說實話，用卡車當出租的確少見，不，應該說我從業以來第一次遇到，但你不能為了賴賬就裝瘋賣傻吧。
    我也有家要養的。
    體諒一下，要是不坐了，給我個油錢？”
    波爾波癟嘴，手垂在腿上，搖頭道：“不，走吧，當我什麽也沒說。”
    車子再次啟動，這一次，波爾波眼睛都不眨的警惕四周，終於，他捕捉到了一閃即逝的泡泡。
    七彩流光的表麵，閃爍著電弧般金色的紋路。
    不會錯，是他，是他，波爾波幾十年來無法忘記的噩夢。
    西撒。
    “停車。”
    來來回回的話，讓卡車司機一臉的不耐煩，腳死死的踩住刹車，拉上手刹，不滿回頭。
    “你要做什麽？”
    波爾波已經意識到，西撒跟隨自己一同來到了埃及，這一次恐怕在劫難逃，這一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後一天。
    明天的太陽對他而言是種奢望。
    雖然他蹲在牢房裏，已經幾十年沒看過太陽了。
    波爾波沒工夫和一個卡車司機解釋什麽，甩出幾十張美元，扔到卡車司機臉上。
    “有意見？”
    幾個月的工資瞬間到賬，卡車司機呆呆的，立馬斂起散亂的錢。
    有奶便是娘，這位更是祖宗級別，要謹慎對待。
    “沒意見，您看您要去哪？盡管提。”
    “最大的夜市，最好吃的食物，帶我去，”波爾波一邊說著，突然感覺這卡車的鐵皮太過礙事。
    他已經在監獄裏呆了這麽久，死前肯定不能還在小盒子一樣的封閉空間裏。
    【黑色安息日】隨心而動，唰唰聲響後，卡車後箱鐵皮在利爪切割下撕的粉碎，零落滿地。
    “這，”卡車司機臉發白，眼前一切超過了理解。
    “開你的車，”波爾波拋棄了往日鎮定，肆無忌憚的咆哮。
    “車廂錢我會付，給。”
    又一遝鈔票甩在司機臉上，欲哭無淚的司機甚至都不敢撿拾錢，更不敢跳車跑。
    車子是貸款買的，貧窮比死亡有時候更可怕。
    想到這，司機的勇氣蓋過膽怯。
    車子還是發動了，駛離別墅。
    埃及最後一任國王法魯克，身材矮小，膀大腰圓。以耽於享樂，生活奢侈，愛好偷竊，暴食、嗜賭聞名於世。
    擁有上百個情婦，偷過丘吉爾的懷表，偷過伊朗國王屍體上的陪葬物。
    最令他出名的，是那驚人的食量，曾一頓飯吃掉四十隻鵪鶉不是蛋，是烹飪好的鵪鶉鳥），外加幾十瓶啤酒。
    進食時間為四個小時，最長可達七個小時，悶在房間裏一刻也一不停吃東西。
    最後一頓用餐，共計吃了12隻大龍蝦、10顆牡蠣、8條魚、5碗炒飯，此外還有數不清的奶酪、果醬、大餅、豆類、蔬菜和水果。
    吃飽了好上路，法魯克應驗了這句話，用餐完畢就躺在沙發上奄奄一息，不久後死亡。
    如今，活動都艱難的波爾波坐在卡車上遊街示眾，身材更是驚人的龐大。
    路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被波爾波奪去，吞咽唾液注目這身軀，下意識掏出手機拍照，議論紛紛。
    “這是在s最後一代國王嗎？”
    “真敬業啊，這身材，在焚屍爐裏燒都怕點燃火葬場。”
    “你們不要把對國王的恨，延伸到這位身上啊，雖然容貌是爸媽給的，身材是自己長的。
    控製不好都是自己的原因。”
    波爾波眉頭緊鎖，一臉不高興的看著周圍指手畫腳的人。
    【黑色安息日】蓄勢待發，最後，波爾波還是按耐住殺意。
    草芥人命對他來說不算什麽，殺人對他而言跟是打哈欠一樣稀鬆平常的小事。
    他沒有動手的原因，還在於，他要大吃一頓，瘋狂吃，猛猛吃。
    波爾波不要臨死都有空腹死去，外賣的那點食物根本不頂飽。
    大開殺戒後殃及路人無所謂，但人群逃竄，沒人為自己準備食物了，那才是重中之重。
    卡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夜市中，目光所及的食物，無論鹹淡，波爾波都要扯過來嚐嚐。
    一口又一口，獵奇的人開直播，用手機記錄現場。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這個人在嘩眾取寵。
    嫌棄，取樂子，好奇等不一的眼神，觀賞這場大型行為藝術。
    火了當網紅賺錢嘛，正常，畢竟要把自己養的跟豬一樣，也是一種勇氣。
    但漸漸的，開始不對勁起來。
    波爾波的胃口好似無底洞，絲毫不知道什麽是滿足，貪婪的將目光所及的一切食物都塞到肚子裏。
    這是在命進食，吞咽一口都是在燃燒撐爆胃的容量。
    人力有盡，波爾波了半條街，不堪重負的胃實在是塞不下去了。
    激烈的粗喘氣，波爾波眼前似乎又幻視出形影不移的泡泡。
    當年，在自己麵前一閃即逝，便將準備殊死一搏的他砸暈的泡泡，又一次從噩夢中蘇醒。
    無可言語的恐懼和憤怒在一次填充了波爾波的胸膛。
    西撒來了又如何？
    誰能說西撒就一定能打敗他？
    自己可以的，【黑色安息日】會教會西撒，什麽是恐懼。
    一想到這，佝僂腰撐著圓滾肚皮的波爾波，直起身來。
    噗通，隱晦的聲響從波爾波身體內部傳來，溫熱感在胃袋裏傳染病似的蔓延。
    波爾波又不覺得飽了。
    他感覺自己還能吃下更多東西，他要飽餐一頓，再和西撒決一死戰。
    想到吃飯，波爾波便將所有的憂慮和煩惱拋到腦後。
    卡車再次行駛，波爾波沿途抓握，捏住大塊烤肉，對待敵人那般瘋狂的塞到嘴裏，腮幫子鼓鼓囔囔。
    吧唧吧唧的咀嚼。
    肉的汁水噴湧，臉上決一死戰的氣魄吞咽入肚。
    接著貪婪環伺周圍，尋找下一塊食物吞下。
    周圍人都被這股氣魄所威懾，下意識躲避波爾波的目光和手爪。
    所有人都毫不懷疑，活人被波爾波抓到，他也會毫不遲疑的嘎嘣脆的咀嚼，吞咽。
    現在，已經沒有人懷疑波爾波在效仿埃及最後一任國王法魯克了。
    不知疲倦的進食力量，威懾了每一個人。
    進食的發了狠，忘了情，沒了命，大起大落的舉起吞下，詮釋著生命的本能，從死物中攝取活下來的一切。
    慢慢的，行動中的波爾波感到身體由衷的在逐漸虛弱，力氣和意識在抽離。
    痛苦和快樂在剝離。
    胃袋早在第一次果腹的時候，就撐爆了。
    此後，波爾波都在用命進食，如今，命燒盡了，他也走到了盡頭。
    進食戛然而止，世界出奇的靜，以至於使人感到陌生。
    波爾波身軀搖晃兩下，粗重喘息下，手無意識搖擺作最後的掙紮。
    渺茫中他似乎看到，西撒立在人潮後，悶頭——打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