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函穀關前草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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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 古道秋風卷甲旗
函穀關的城樓在晨霧裏若隱若現,關前的石板路被馬蹄踩出深深的凹痕,最深處還嵌著半枚鏽鐵箭——那是秦末項羽破關時留下的。薑維的鐵肢按在關隘的夯土城牆上,掌心能摸到磚塊裏混雜的蘆葦纖維,這是西漢守將加固城牆的古法,如今倒成了蜀軍分辨新舊工事的標記。
“將軍,斥候回報,司馬炎的先鋒已經過了新安,離函穀關隻剩五十裏。”王含的甲胄下擺沾著露水,他昨夜率親衛沿崤函古道巡查,靴底的鐵釘都磨禿了,“古道兩側的崖壁上,發現了新鑿的箭孔,看樣子是魏軍提前布了伏兵。”
薑維的目光掃過古道入口的那棵老槐樹,樹身被雷劈過的斷口處,纏著幾圈新繩——這是西羌人標記危險的方式,顯然狼女的探騎已經來過。他轉身對身後的將士們揚聲道:“函穀關是關中的東大門,當年六國合縱攻秦,三次止步於此。今天,我們要讓司馬炎知道,漢軍的鐵騎,能踏破任何關隘!”
歸義營的士兵突然齊聲呐喊,聲浪震得槐樹葉簌簌落下。龐會的長矛指向關前的窄道:“末將帶人去清理兩側的伏兵!祖父當年隨曹公破馬超,就是從這條道走的,晚輩定要讓漢軍的旗幟,比魏軍插得更高!”他甲胄內側的“忠”“孝”二字被汗水浸得發亮,那是用南中朱砂染的,遇血不褪。
狼女的羌騎正在給戰馬馬蹄裹麻布,避免踏在石板上發出聲響。她的銀槍斜靠在槐樹上,槍纓的紅藤纏著個小小的陶哨——這是阿萊娜送的南中特產,吹起來像鷓鴣叫,是羌騎傳遞暗號的信物。“左側崖壁的箭孔裏有炊煙味,”狼女側耳聽著風聲,“魏軍昨晚肯定在裏麵過夜,柴火沒燒透,現在還在冒煙。”
阿藤的藤甲兵正往崖壁下搬運圓木,這些木頭是從渭水沿岸砍的,表皮還帶著濕氣。“南中老話說,‘石縫裏能長樹,絕壁上可安營’。”阿藤指揮士兵將圓木卡在岩縫裏,搭成簡易的棧道,“等會兒讓弟兄們順著這個爬上去,保管讓魏軍以為是山神顯靈。”
關隘內側的空地上,蜀軍正在分發幹糧。歸義營的夥夫煮了一大鍋麥粥,裏麵摻了南中運來的薯幹,香氣引得幾個負責看守俘虜的士兵直咽口水。俘虜是昨夜抓到的魏軍斥候,此刻正蹲在地上,看著蜀軍士兵分粥時互相推讓——一個年輕士兵把自己碗裏的薯幹夾給了傷兵,這讓俘虜們瞪大了眼睛。
“將軍,這些俘虜怎麽辦?”王含指著俘虜裏那個穿校尉服的漢子,“他說自己是弘農人,家裏還有老母要養,是被司馬炎強征來的。”
薑維舀了碗熱粥遞給校尉,粥碗的陶土帶著溫熱。“函穀關的守將是趙昂,當年在冀城跟馬超打過仗,為人最是剛愎。”他看著校尉接過粥碗時顫抖的手,“你回去告訴趙昂,隻要他打開關門投降,漢軍保證不傷關內百姓分毫,還會給降兵發路費回家。”
校尉捧著粥碗的手突然一哆嗦,熱粥灑在手上也沒察覺。“將軍真的……肯放我們回家?”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司馬炎說,蜀軍見人就殺,連三歲小孩都不放過……”
“你看我們像殺人不眨眼的軍隊嗎?”狼女把自己的幹糧袋扔給校尉,裏麵有兩塊麥餅,“這是給你老母帶的,告訴關裏的弟兄,別再為司馬昭賣命了。”
校尉對著薑維磕了三個響頭,帶著滿臉淚痕往關隘跑去。王含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擔憂:“將軍,萬一他回去報信,趙昂有了防備怎麽辦?”
薑維望著函穀關的城樓,晨霧正在散去,能看清垛口上飄動的“晉”字旗。“人心是最好的防線,也是最容易攻破的關隘。”他的鐵肢指向古道盡頭,“司馬炎的大軍還沒到,趙昂現在最怕的是腹背受敵,這個校尉的話,會讓他夜裏睡不安穩。”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函穀關的吊橋突然放了下來。一個老卒舉著白旗跑出關,說趙昂願意投降,但求蜀軍善待關內百姓。歸義營的士兵正要歡呼,卻被薑維按住——他看見老卒背後的箭孔裏,露出半截黑色的箭羽,那是魏軍特製的“破甲箭”。
“是詐降!”薑維的武侯劍突然出鞘,劍脊反射的陽光照亮了關隘兩側的崖壁,無數魏軍弓箭手正從箭孔裏探出頭來,“列陣迎敵!”
第二折 箭雨橫飛崤函道
魏軍的箭雨像烏雲般壓過來時,歸義營的士兵已經豎起了盾牌陣。盾牌是用渭水沿岸的硬木做的,邊緣包著鐵皮, arros射在上麵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卻穿不透。龐會的長矛挑著個盾牌,對著身後大喊:“別慌!這是諸葛連弩的射程之外,他們射不準!”
崖壁上的魏軍顯然沒料到蜀軍反應這麽快,箭雨漸漸稀疏。阿藤的藤甲兵趁機沿著棧道往上爬,他們的烏漆甲胄在陽光下幾乎隱形,手裏的砍刀都裹著麻布,隻露出寸許刀刃。“摸到箭孔就往裏扔火油罐!”阿藤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跟崖壁說話,“南中老法子,煙比刀管用!”
狼女的羌騎突然分成兩隊,像兩道銀流衝下古道兩側的斜坡。他們的馬速極快,馬蹄的麻布讓魏軍聽不清方向,等騎兵衝到箭孔下方時,銀槍突然往上一挑,槍尖的紅藤纏著的火折子瞬間點燃,將崖壁上的箭樓燒得劈啪作響。“西羌的規矩,來而不往非禮也!”狼女的銀槍挑落一個正往下扔石頭的魏兵,“這點火,算給你們暖身子!”
關隘上的趙昂看著崖壁的火光,氣得把頭盔摔在地上。他身邊的參軍哆嗦著說:“將軍,蜀軍太凶了,不如……真的降了吧?”
“放屁!”趙昂一腳踹翻參軍,“司馬公說了,守住函穀關賞黃金千兩,封萬戶侯!現在投降,我們全家都得掉腦袋!”他從箭垛裏探出頭,看見蜀軍的盾牌陣正在緩緩推進,最前麵的士兵舉著個巨大的木樓,樓頂上站著個拿旗的,旗上的“漢”字在風裏招展。
“那是樓櫓!”趙昂認出了這是諸葛亮當年用過的攻城器械,“快用投石機砸!”
魏軍的投石機突然發動,巨石呼嘯著飛向樓櫓。薑維站在樓櫓裏,透過箭窗看著巨石飛來,突然下令:“左移三丈!”樓櫓下的士兵立刻拉動繩索,巨大的木樓像活物般往左側滑動,巨石擦著樓櫓的邊緣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塵土。
“將軍怎麽知道石頭會往這邊來?”王含扶著樓櫓的欄杆,手心全是汗。
薑維指著關隘上的投石機:“那是曹魏的‘霹靂車’,射程比我們的短兩丈,而且每次發射前,機括都會發出‘哢嗒’聲,聽聲音就能判斷落點。”他的鐵肢按住樓櫓的轉軸,“再往前推五十步,就能用連弩壓製他們了。”
歸義營的連弩手已經上好弦,這些弩箭是用南中硬木做的,箭頭塗了桐油,遇火即燃。當樓櫓推進到射程內時,薑維一聲令下,數百支火箭射向關隘,瞬間點燃了魏軍的投石機木架。“這是報他們詐降之仇!”連弩手們齊聲呐喊,手裏的弩機連續發射,箭雨在關隘上空織成一張火網。
崖壁上的戰鬥也到了白熱化。阿藤的藤甲兵已經占領了左側的箭孔,正往右側推進。一個藤甲兵被魏軍的長矛刺穿了胳膊,卻咬著牙把手裏的火油罐扔進敵群,火舌舔過魏軍的甲胄,疼得他們嗷嗷直叫。“南中子弟沒有孬種!”阿藤的砍刀劈開一個魏兵的頭盔,“讓他們看看,藤甲兵不止會躲箭!”
狼女的羌騎在古道上往來衝殺,銀槍舞動間,挑落了無數從關隘裏衝出來的魏軍。一個年輕的羌兵被魏軍的絆馬索絆倒,眼看就要被長矛刺中,狼女的銀槍突然從斜刺裏飛來,槍尖精準地刺穿了魏兵的咽喉。“記住,我們是風,不能被繩子纏住!”狼女拉起年輕士兵,往他手裏塞了把匕首,“下次再被絆倒,就用這個割繩子!”
關隘裏的趙昂看著越來越近的蜀軍,突然想起司馬昭給他的密令:“若函穀關不保,即焚糧毀城,勿留一物與蜀軍。”他看著關內糧倉的方向,那裏還堆著能供萬人吃半年的糧食,都是從關中百姓手裏搶來的。
“將軍,糧倉……”參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昂推了出去,正好撞上一支飛來的火箭。火舌瞬間吞噬了參軍的甲胄,他在地上打滾的身影,像個燃燒的火球,照亮了趙昂扭曲的臉。
“傳我命令,燒糧倉!”趙昂拔出佩劍,砍倒一個試圖阻攔的士兵,“誰不服從,這就是下場!”
魏軍的火把紛紛投向糧倉,濃煙滾滾而起,連天空都被染成了黑色。關裏的百姓哭喊著撲向火海,卻被魏軍的長矛擋在外麵。薑維在樓櫓上看到這一幕,鐵肢的關節因用力而咯吱作響:“趙昂這個畜生!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保住糧倉!”
歸義營的士兵突然發起猛攻,盾牌陣像潮水般湧向吊橋。龐會的長矛第一個搭上吊橋的木板,槍尖挑開迎麵砍來的刀,對著身後大喊:“為了關內的百姓,衝啊!”
第三折 殘陽如血染關樓
蜀軍衝進函穀關時,糧倉的火已經燒到了屋頂。歸義營的士兵來不及追殺魏軍,紛紛脫下甲胄撲向火海。一個老兵抱著個水桶往火裏潑,卻被熱浪掀倒,旁邊的年輕士兵立刻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壓住他,避免被掉落的木梁砸中。
“用沙土!”薑維的鐵肢搬起塊石板,蓋在燃燒的糧堆上,“澆水會讓糧食發芽,用沙土能保住一半!”他的獨臂被火星燙出了水泡,卻渾然不覺,隻顧著指揮士兵搬運石塊。
狼女的羌騎把關內的百姓護在空地上,銀槍對著那些還想縱火的魏軍。一個魏兵舉著火把衝向民房,被狼女的槍尖抵住咽喉:“放下火把,我饒你不死。”魏兵看著她眼裏的寒光,手一哆嗦,火把掉在地上,被狼女一腳踩滅。
阿藤的藤甲兵正在追捕趙昂,他們的烏漆甲胄沾著煙灰,卻跑得比兔子還快。“往東門跑了!”一個藤甲兵指著城牆的缺口,那裏有個黑影正順著繩索往下滑,“他想跳城逃跑!”
阿藤吹了聲口哨,南中特有的“捕獸網”突然從城垛後飛出,網眼纏著倒刺,正好套住趙昂的腳踝。黑影從繩索上摔下來,重重砸在地上,嘴裏吐出的血沫裏混著碎牙。“趙將軍,別來無恙啊?”阿藤踩著他的背,“燒糧倉的時候,沒想過自己會有今天吧?”
趙昂的手指摳著地上的磚石,指甲都翻了過來:“薑維呢?我要見薑維!”
“我們將軍沒空理你。”阿藤的砍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正在救你燒掉的糧食,不像某些人,隻會拿百姓的活命糧撒氣。”
關隘的空地上,百姓們自發地幫蜀軍滅火。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丈捧著罐井水,遞給正在搬石頭的薑維:“將軍,喝口歇歇吧。”罐沿還留著個豁口,顯然用了很多年。
薑維接過水罐,剛喝了一口,就看見老丈袖口露出的傷疤——那是被鞭子抽的,新傷疊著舊傷。“這是……”
“是趙昂的兵打的。”老丈抹了把眼淚,“他們搶糧食的時候,我老婆子多嘴說了句,就被他們用鞭子抽……”
薑維的鐵肢突然攥緊,水罐“啪”地一聲碎在地上。他轉身對王含道:“把趙昂帶過來,當著百姓的麵,處置!”
趙昂被拖到空地上時,百姓們突然騷動起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撲過去,對著他又抓又咬:“你還我男人!你搶糧食的時候,他隻是想護著家裏的種子,就被你殺了!”
薑維攔住激動的百姓,聲音沉得像函穀關的石頭:“趙昂,你可知罪?”
趙昂梗著脖子:“我是大魏的將軍,隻知服從司馬公的命令,何罪之有?”
“你焚糧毀城,殘害百姓,這就是罪!”薑維指著燃燒的糧倉,“這些糧食,是關中百姓的血汗,你一把火就燒了,可知多少人會因此餓死?”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趙昂冷笑,“薑維,你以為你救得了這些人?等司馬炎的大軍來了,別說糧食,連你們的骨頭都剩不下!”
“至少我們不會拿百姓當擋箭牌。”狼女的銀槍指著他的臉,“西羌的規矩,虐殺百姓者,當斷其臂,卸其腿,扔去喂狼。”
趙昂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看著圍上來的百姓,眼裏的恐懼越來越深:“薑維,你不能這樣對我!我降了,我願意歸降!”
“現在才想投降,晚了。”薑維的武侯劍出鞘,劍刃在殘陽下泛著冷光,“當年你在冀城,為了討好夏侯淵,殺了主張降蜀的同僚,可知報應不爽?”
劍落的瞬間,趙昂的慘叫被百姓的歡呼聲淹沒。老丈對著薑維深深作揖:“將軍為民除害,真是再生父母啊!”
薑維扶起老丈,目光落在燃燒的糧倉上。雖然保住了一半糧食,但剩下的隻夠蜀軍吃一個月。他對王含道:“派人去洛陽方向偵查,看看司馬炎的大軍到了哪裏。另外,讓歸義營的士兵和百姓一起清理糧倉,能搶救多少是多少。”
夜幕降臨時,函穀關的火終於滅了。百姓們在空地上支起鍋,煮著搶救出來的糧食,香氣飄滿了整個關隘。龐會和羌騎、藤甲兵的將領圍坐在一起,手裏捧著粗瓷碗,碗裏的麥粥雖然稀,卻冒著熱氣。
“接下來該怎麽辦?”龐會喝了口粥,“司馬炎的大軍遲早會到,我們這點糧食,撐不了多久。”
狼女用銀槍挑著塊烤紅薯,那是百姓送的:“我的探騎說,洛陽附近的秋收剛結束,司馬炎把新糧都屯在了偃師城,離這裏隻有百裏。”
阿藤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去搶回來?”
“不是搶,是拿回來。”薑維的鐵肢在地上畫著地圖,“那些糧食,本就是百姓的,被司馬炎強征了去。我們去偃師,不僅要拿回糧食,還要讓那裏的百姓知道,漢軍是為他們打仗的。”
夜色漸深,函穀關的城樓上,蜀軍的“漢”字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遠處的偃師方向,星光下隱約能看到城郭的輪廓,那裏的糧倉裏,正堆著足以讓蜀軍過冬的糧食,也堆著司馬炎最後的底氣。
第四折 偃城夜襲奪糧倉
偃師城的糧倉建在城北的高地上,四周挖著三丈寬的壕溝,溝裏注滿了水,水麵上飄著密密麻麻的蘆葦——這是防備夜襲的陷阱,隻要有人踩進去,就會被蘆葦纏住腳踝。魏軍的巡邏兵舉著火把,在糧倉周圍來回走動,甲胄上的銅環叮當作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薑維的身影藏在糧倉外的樹林裏,手裏的樹枝在地上畫著壕溝的走向。“東邊的蘆葦最密,說明那裏的水最深,巡邏兵也最多。”他對身邊的龐會和狼女低聲道,“西邊的壕溝邊有幾棵老柳樹,樹枝能搭到溝對岸,是最好的突破口。”
龐會的長矛指向糧倉的大門,那裏有兩隊魏軍守著,門樓上還架著投石機:“末將帶人從正麵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不行。”薑維搖頭,“正門的地基是石頭做的,硬闖會傷亡太大。”他看向狼女,“羌騎的馬蹄聲能引來巡邏兵,”狼女突然扯掉馬頸的銅鈴,“但我們的刀能讓他們喊不出聲。”她指尖捏著三枚柳葉刀,刀身薄如蟬翼,“西羌獵人追黃羊時,會先斷它的蹄筋——今夜,我們就當回獵羊的人。”
阿藤的藤甲兵已經解下甲胄上的銅扣,烏漆甲在月光下泛著啞光。“南中雨林裏的猴子,能踩著藤蔓過三十丈寬的峽穀。”他拍了拍身邊的“飛天藤”,這是南中特有的韌藤,泡過桐油後能承重千斤,“讓弟兄們把藤條甩過壕溝,搭成軟橋,保管比魏軍的巡邏兵還輕。”
三更梆子響時,偃師城的糧倉突然傳來幾聲短促的鴞鳴——那是狼女與羌騎約定的信號。守在正門的魏軍正縮著脖子烤火,突然聽到身後的蘆葦叢裏有水響,剛要轉頭,就被飛來的柳葉刀割了喉嚨,血噴在火堆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西羌的騎手們踩著壕溝裏的蘆葦根,像走平地般掠過水麵。他們的靴底纏著防滑的麻布,落地時連巡邏兵的鼾聲都沒驚動。狼女的銀槍挑開糧倉西側的柵欄,槍尖的紅藤輕輕碰了碰哨兵的咽喉,對方哼都沒哼就軟倒在地。
“橋搭好了!”阿藤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十幾條飛天藤已經橫過壕溝,藤條上的倒刺牢牢勾住對岸的柳樹枝。藤甲兵像壁虎般貼著藤條滑行,烏漆甲與藤條摩擦的聲響,被風吹過蘆葦的聲音蓋得嚴嚴實實。
薑維帶著歸義營的士兵摸到糧倉大門時,龐會正用匕首撬著門閂。這門閂是用棗木做的,浸過鐵水,尋常刀劍根本砍不斷。“用這個。”薑維遞過個小小的油布包,裏麵是南中“爛木膏”,塗在木頭上能讓堅硬的棗木變軟。
門閂果然“哢嚓”一聲斷了。蜀軍剛衝進糧倉,就見裏麵堆著如山的糧袋,麻袋上印著“晉公府”的火漆——都是從關中百姓手裏強征的新糧。一個負責看守糧倉的魏兵正抱著酒壇酣睡,嘴角還沾著米粒,被龐會的長矛柄敲醒時,還以為是同伴開玩笑。
“別喊!”龐會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糧倉的後門在哪?”
魏兵嚇得魂不附體,手指著西側的角門:“在……在那邊,通著城外的官道,司馬將軍說……說萬一蜀軍來搶,就從那裏運糧回洛陽。”
薑維立刻分兵:“狼女帶羌騎守角門,防止魏軍援兵;阿藤讓藤甲兵用飛天藤把糧袋運過壕溝;龐會,你帶歸義營的弟兄,把糧倉裏的賬簿找出來——我們要讓天下人看看,司馬炎是怎麽搜刮百姓的!”
糧堆後麵的小屋裏,果然堆著密密麻麻的賬簿。最上麵的一本記著偃師縣的收成:“秋糧合計三千石,百姓自留五百石,繳晉公府兩千五百石”,墨跡旁邊還有行小字:“逾期不繳者,按盜糧論處,男丁充軍,女眷為奴”。
“這群畜生!”龐會一拳砸在桌上,賬簿上的墨跡被震得暈開,“百姓自己種的糧食,竟隻能留六分之一!”
薑維的鐵肢撫過賬簿上的人名,有不少是老弱婦孺。他想起霸陵原上那個抱“漢”字木牌的少年,突然對王含道:“把這些賬簿抄錄下來,貼在偃師城的顯眼處,讓百姓知道自己的糧食被拿去做了什麽。”
就在這時,角門突然傳來廝殺聲。狼女的銀槍挑著個魏軍傳令兵衝進來:“司馬炎的先鋒到了!有五千人,正往糧倉這邊殺來!”
糧倉外的火把連成了長龍,魏軍的呐喊聲震得糧袋簌簌掉麥粒。薑維登上糧倉的了望塔,看見魏軍正用投石機砸角門,門板已經裂開了縫。“把糧袋搬到角門後當屏障!”他對下麵大喊,“用連弩守住缺口,拖延到天亮!”
歸義營的士兵扛著糧袋往角門跑,麻袋相撞的聲響裏,混著魏兵撞門的“咚咚”聲。阿藤的藤甲兵突然將幾袋芝麻倒在地上,魏軍衝進來時腳下一滑,被連弩手射得像刺蝟。“南中老話說,軟的比硬的管用!”阿藤笑著扔出火油罐,芝麻遇火瞬間燃起,把魏軍的甲胄燒得劈啪作響。
戰鬥打到四更天,蜀軍已經運出了大半糧食。薑維看著最後一批糧袋被藤甲兵拉過壕溝,突然對狼女道:“讓弟兄們撤,留一把火給司馬炎當禮物。”
羌騎射出的火箭落在空糧堆上,火舌很快舔舐著木架。當蜀軍消失在晨霧裏時,偃師城的糧倉正燒得通紅,火光映在運糧的蜀軍隊列裏,像一串移動的星辰。
第五折 洛水秋波映漢旗
洛水的渡口邊,蜀軍正在清點糧食。百姓們自發劃著漁船來幫忙,木槳攪起的漣漪裏,漂著無數“漢”字旗的碎片——那是昨夜戰鬥時被魏軍砍斷的,此刻卻被孩子們撿起來,係在船頭當裝飾。
“將軍,共運回糧食一千八百石,夠我們和關內百姓吃三個月了!”王含的臉上沾著麥粉,手裏的賬簿記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偃師城的百姓聽說我們搶回了糧食,都提著雞蛋來看望弟兄們,還有人說要加入歸義營呢!”
薑維望著洛水對岸的洛陽城,晨霧中的宮殿輪廓若隱若現。那是東漢的舊都,光武帝劉秀曾在那裏重建漢室,如今卻插著“晉”字旗。“傳令下去,沿洛水西岸紮營,讓歸義營的士兵教百姓開墾荒地——我們不僅要守住函穀關,還要讓關中的百姓有飯吃。”
龐會正在教孩子們用樹枝練習槍法,他的長矛在地上劃出個“漢”字,讓孩子們踩著筆畫學走步。“當年我祖父教我父親練武,就是從畫‘忠’字開始的。”他看著孩子們認真的模樣,甲胄內側的“忠”“孝”二字仿佛也亮了起來。
狼女的羌騎在洛水沿岸巡邏,銀槍上的紅藤纏著新摘的野果。一個年輕的羌兵指著遠處的田埂,那裏有幾個魏兵正在偷偷觀察,被他一箭射穿了發髻。“告訴司馬炎,這洛水兩岸,以後是漢軍的地盤!”年輕士兵的喊聲驚起一群白鷺,掠過水麵時,翅膀映著初升的太陽,像無數把展開的白刃。
阿藤的藤甲兵正在搭建臨時糧倉,他們用飛天藤和圓木搭起個巨大的棚子,棚頂鋪著蘆葦,既能擋雨又能通風。“南中多雨,這點法子還是管用的。”阿藤擦著汗,看著百姓們送來的新釀米酒,“等明年開春,我們再教大家種南中的薯類,產量比麥子高得多。”
洛陽城裏的司馬炎看著偃師糧倉的火光,把奏報摔在地上。鄧艾的副將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將軍,薑維太狡猾了,不僅搶了糧食,還把我們搜刮百姓的賬簿貼得滿城都是……現在洛陽附近的百姓都在議論,說要投奔蜀軍……”
“一群廢物!”司馬炎的劍劈在案幾上,漆皮濺起的碎片裏,映著他扭曲的臉,“傳令下去,封鎖洛水渡口,不準一個百姓過河!再讓鍾會帶一萬人,去毀掉蜀軍的營地,把糧食搶回來!”
鍾會的大軍剛到洛水東岸,就看見對岸的蜀軍正在田裏勞作。歸義營的士兵和百姓一起翻土,孩子們在田埂上追逐,羌騎的戰馬在河邊飲水,藤甲兵在搭建的棚子下曬糧食——根本不像打仗的樣子。
“薑維這是在羞辱我們!”鍾會的副將怒吼,“末將願帶先鋒渡河,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鍾會卻按住了他的手,目光落在蜀軍營地的旗幟上。那些“漢”字旗旁邊,還插著不少寫著“農”“桑”的小旗,百姓們看到這些旗,臉上都帶著笑容。“我們要是渡河,殺的不僅是蜀軍,還有那些百姓。”鍾會的聲音有些發顫,“到時候,天下人都會說我們屠戮百姓。”
就在這時,對岸傳來歌聲。是蜀軍和百姓一起唱的《詩經》裏的句子:“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歌聲裏沒有殺氣,卻讓東岸的魏軍聽得心裏發堵。一個老兵突然放下武器,對著對岸磕頭:“我家就在偃師,求將軍讓我回去種地……”
越來越多的魏軍放下了武器。鍾會看著自己的軍隊漸漸潰散,突然撥轉馬頭:“撤兵!”他知道,薑維根本不用打仗,隻用“漢”字旗和百姓的笑臉,就已經贏了。
洛水西岸的蜀軍營地,薑維正和百姓們一起吃午飯。粗瓷碗裏的麥粥摻著薯塊,雖然簡單,卻冒著熱氣。一個老農舉杯敬他:“將軍,這杯酒敬您,敬漢軍,敬能讓我們安穩種地的日子!”
薑維舉起碗,與老農的碗輕輕一碰。洛水的秋波裏,映著蜀軍的“漢”字旗,映著百姓的笑臉,也映著他鐵肢上的傷痕。他知道,司馬炎的大軍還在洛陽,曹魏的根基還沒動搖,但隻要守住這洛水兩岸的民心,興複漢室的路,就永遠走得通。
遠處的洛陽城,還插著“晉”字旗。但薑維相信,用不了多久,那裏也會飄起“漢”字旗,就像函穀關,就像偃師城,就像這洛水兩岸的田野——因為民心所向,便是天意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