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寧淩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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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寧淩周,是大昭八皇子,我的父親是大昭陛下寧昭,我的母親是宮中早逝的嬪妃。
    自小喪母,體弱多病,任誰都可以想見宮中的日子於我而言有多難熬。
    漫長又痛苦的日子裏,南初姑姑的關懷愛護是唯一的光,她將我安置在她的公主苑中,為幼小的我支起一道有力的屏障,支撐我平安度過幼年的時光。
    可天不遂人願,宮中太醫斷言,我活不過二十歲。
    對於一個短命的皇子來說,便喪失了一切可任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
    所以爭權奪利於我不過過眼雲煙,在我迷茫痛苦默默等待自己生命結束時,南初姑姑將我從黑暗的泥沼中救出。
    她教會我,人要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
    因此我決定在我短暫的一生中,隨自己所想,天高海闊遍遊天下。
    姑姑善舞,受她的影響,我也著意於舞藝,每當她入宮中時,我便纏著她跳舞,姑姑說我很有天分,若勤加練習,定能舞的跟她一般好。
    可好景不長,自我五歲那年,姑姑去世,因此我便更加堅定了跳舞這條路,不問朝堂,隻做一個寄情於舞藝山水的閑散皇子。
    父皇並不器重我這個兒子,一個短命注定無所成就的兒子是無法得到帝王那本就不多的父愛的。
    因此,我一滿弱冠,父皇便尋了處宅子讓我出宮建府居住,我也樂得自在,時常向父皇請旨前往五洲四海遊曆山水,撰寫大昭風物誌。
    父皇應當也未曾對我有過一點點期盼,每次所請他都欣然應允,我不再渴求任何情感上的依賴,便在大江南北遊覽山水,縱情自在。
    因著短命的緣故,我不曾拜訪過大昭京都中的任何人,包括姑丈,隻是聽聞南初姑姑留下了三位兄弟和一個表妹。
    一來,沒了姑姑,再見也隻是觸景生情,沒得傷感。
    二是姑丈與薑家大朗在朝中日益強幹,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不可不防,我身為一皇子,與朝中重臣接觸過密,難免引起無端猜疑,為姑丈招來無妄之災。
    因此,我並未與薑家諸人過往密切。
    習慣了獨來獨往,這樣的日子過得也頗為舒心,許是命運弄人,機緣巧合之下,因感懷姑姑授舞之恩,偶然遇見一天賦頗高的女子,我便將霓裳羽衣曲的奧秘盡數傳授。
    原以為,她可在我死後替我管理我一手支撐起來的青蓮舞坊,將姑姑舞藝發揚光大,可就在她舞技稍有成就之時,竟突然決絕向我請辭而去。
    她隻說自己是京都薑府國相家的遠親,此番前來,也是因家道中落投奔而來。
    我聽出了她話中的堅決之意,雖怪怨她一開始未如實相告,可我也沒有勉強他人的習慣,便放她走了。
    沒成想,此次婦人之仁竟害得姑丈一家落得大難。
    若早些知曉,我定然會一劍劈死她。
    此後,我本決意前往大金尋找娘親身世,也作散心遊曆。
    走之前,聽聞薑府嫡女與當今狀元喜結連理,往日聽聞這個表妹性格很是乖張,期望狀元郎的才氣可磨一磨她的性子吧。
    前往大金途中,我結識了小周國皇子康容淳,彼時他還不是太子。
    我們二人皆隱去了真實身份,一同結伴前往大金遊曆,竟也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情。
    在大金小周交界處,我尋到了娘親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我手中隻有娘親的名字與她留給我的一方手帕。
    照著手帕上刺繡繡法,追本溯源,輾轉打聽,我得到了些消息。
    娘親曾在此地開過一間繡房,繡的便是家鄉苗疆之刺繡。
    還知曉在此處她竟然還有一段未能結果的感情,無人知那男子是誰。
    當今陛下,也就是我的父親,西巡時,與娘親一見鍾情,不顧她當時已然定親,強行納為妃子,不久後便生下了我。
    就算是身份貴重如同南初姑姑,也無法完全抵擋住宮中的明槍暗箭。
    娘親作為民間女子,到底無強大的娘家背景,究竟是寥落於深宮之中,獨留下還不滿兩歲的我獨自麵對吃人的魔窟。
    至此,我才明白,娘親與我,皆是不幸之人。
    可是現在,我還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度過我有限的一生。
    待回到宮中,我卻聽聞了些不太妙的消息。
    宮中局勢緊張,我能感到恒王勢大,一手遮天,若再拖下去,隻怕不可輕易走脫了。
    我隻想盡快將娘親的牌位從宮中帶出,到南疆或者小周邊境她曾待過的地方去度過餘生。
    可奈何,我手下的眼線每日匯報來的消息有一條吸引了我的注意。
    姑姑的女兒過得並不好。
    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狀元秦胥竟然釜底抽薪,翻臉無情,將薑府當作他與恒王向上爬的跳板,待大勢已定,早已迎了他人進門,對薑離隨意淩辱。
    深思之下,我頓感不妙。
    此番的矛頭竟是對準了姑丈家。
    多日來的線索纏在一起,我敏銳地察覺到宮裏宮外的動蕩不安,如今,大勢在恒王手中,秦胥作為恒王的走狗,以姻親來蒙蔽、拉攏薑府最寵愛的小女兒,使薑國相傾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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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恒王勢大,再無人可壓製時,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他們之所以這般狠絕,也有薑國相並不願意完全被他們所用的原因。
    思索之下,我決定先留下,姑姑留下的是她一生最牽掛不舍的薑府,我並非無心之人,為姑姑保下她最心心念念的家人變成了支撐我留下來的原因。
    剩下的日子裏,我一邊打探宮中的消息,一邊混入秦府想要救出身在囹圄的薑離。
    在秦府中,我終於發現了讓我後悔終生的事。
    京中盛傳,秦相公擁嬌妾棄原配,這嬌妾竟然是我一手培養的好徒弟。
    她叫蘇婉婉,竟是連姓名都是騙我的,果真是忘恩負義之輩。
    我第一次見到姑姑的女兒,薑離,坊間對她的評價幾乎一邊倒,我自是帶了些許奇怪的偏見。
    可是隻一眼,那抹身影便牢牢地刻在了我心上。
    那是與姑姑極其相像的一張臉。
    那院落中破敗不堪,風淒淒,落葉飄搖,院中唯一一個活物也在這淒厲的環境中死去了。
    那是一棵桂花樹,已然在風中凋敝死去。
    一女子衣衫破敗,發絲淩亂。
    可她於院中起舞,我愣在了原地。
    好多年了。
    未曾再見到類似姑姑的舞姿。
    那一瞬間,我仿佛再次看見了姑姑,在我眼前翩然起舞。
    她發覺我時,慌忙地一股腦鑽進了同樣破敗的屋中。
    我回過神來,掩了聲線與身份,隔著略可遮擋些的窗紙與她說明,她的父親派我來將她救出,且正在商討從京中全身而退之法,讓她且耐心等待。
    她隻用滄桑得不像二十幾歲女子的聲音問我:“勝算幾何?”
    我有些遲疑,因我知曉,如今已是晚了一步,就算我與姑丈傾盡全力,也隻可保勝算不過四成,可眼前女子不斷流逝的生氣讓我有些不忍。
    她不願同我走。
    她是秦府得以控製薑府最有力的人質,且若是她跑了,秦胥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那時,薑府將會很被動。
    且當初是她執意嫁給秦胥,她已無臉麵見父兄,隻希望父兄可不必投鼠忌器,保全自身,薑離此生便無憾。
    若是能夠勸說薑國相舍女保薑府……
    我不忍耳聞,她話中的死意決絕,更是讓我記到現在。
    我將一竹蜻蜓隔著門遞進去,希望竹蜻蜓的自由可以讓她恢複些生氣。
    京都變天的日子裏,我一直分身乏術,一邊同姑丈商議薑府全身而退之事,一邊時不時去陪伴薑離,為她的不願離開而悵惘。
    至此,別無他法。
    前番遊曆之時,從康容淳口中得知,小周有一秘法,可令人昏睡三日似死去一般。
    我將這秘術視為可救薑離的唯一後路,騎著宮中最是強健的戰馬一路奔到小周尋到康容淳,以誘人的代價與他交換了秘法。
    一路跑死了兩匹馬,隻希望回到京中時,可以來得及將薑離救出。
    待回京都之日,一切都已經晚了。
    薑離下落不明,不知被關在哪處地牢,秦胥定然已決意痛下殺手。
    所幸,薑離與薛常景自幼還算有些交情,我雖不願與他聯合,可為了尋到薑離的下落,別無他法。
    我們動用了薛常景京中的勢力,已打聽到薑離的大致所在,決定連夜將她救出。
    許是天意如此,還未入牢中,便有探子來報,秦府後院悄悄運出一具女屍,我隻覺得心下發緊,喉嚨裏腥甜直湧,那味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當下我不管不顧地衝向亂墳崗,去時,夜月高掛,四下無人,除卻刺耳的烏鴉叫聲再無其他活物氣息。
    屍體腐壞氣味難聞,遍地橫陳的肢體血跡,讓人看一眼,胃裏就翻騰不止。
    我顧不得這些,隻一眼,我便認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人,她的衣服是我在秦府看她跳舞時穿的,雖然破敗,如今已染血得看不出顏色。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衝過去,將她抱在懷中,瘋了一般地去試探她的鼻息。
    可是我的手指未曾感覺到有一絲的空氣波動。
    我不敢相信,前幾日,我還偷看她在桂花樹下起舞。
    那般向往自由的她,如今隻剩下這具破碎冰冷的軀殼和飄蕩的魂魄。
    不。
    我不能放任她就這麽逝去。
    情急之下,我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小周聖物,離人晷。
    康容淳說過,此物可使人頓失生機,這原本便是為薑離求來的,不知此時還能否派得上用場。
    康容淳與薛常景匆匆趕來時,看見的便是被血浸染的屍體在我懷中死死地抱著,而我隻是一味呆呆地注視著離人晷。
    “殿下,此晷可追溯過往,重造來日,若殿下信我,我可勉力一試。”
    康容淳將聖晷搶去,我知已入絕境,隻能一試。
    薛常景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薑離。
    那時我心急如焚,並未注意到他。
    隻見康容淳振振有詞,周邊忽起了炫目的白光,刺眼至極,我抱緊了懷中毫無生機的薑離,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最終失去所有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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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來時,我已身處在奕王府中,此時我十八歲,已然開府自居,再有兩年,我便會破掉早夭的傳謠。
    其實,哪裏有什麽早夭短壽,不過是此時的薛皇後為保其根基與五皇子前途,為我精心布下的局。
    可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我了。
    如今的薑離,應是十三。
    想必,她也已經蘇醒。
    與她再次見麵時,我並不是短壽早夭的奕王,也並非遊曆山水的寧淩周。
    我是青蓮坊主,時宴。
    今生,不過為予你一場時光的盛宴。
    薑離,重來一次,你可能握得緊心之所盼?
    為了不重蹈覆轍,我開始於宮中為自己鋪路,一籌莫展之際,薛常景於宮中和我擦身而過時,於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
    殿下,重逢來日的感覺如何?
    我心下大驚,腦中想起康容淳的那張臉。
    不知為何,康容淳曾講過的話,怎會從薛常景的口中講出。
    後為真心與我結盟,也為了他的目的,我才知曉小周聖晷除卻扭轉時光,更有一不為人知的秘技,那便是可以使人交換皮囊,自古以來此法隻傳小周國太子。
    小周力弱,此法可用在萬分危難之際,以保全小周皇家血脈。
    我曾問他為何放著小周太子不做,非要搶薛常景這個紈絝的身體。
    他說:身為太子,固守小國,他已為此付出了一生。
    雖說隻有短暫的二十年,但已厭煩至極,薛常景生性頑劣,又瀟灑得緊,他很是想體驗不同的人生。
    為讓我放心,他言明,他的目的除卻獲得自由,便就是可以護佑小周國不起戰亂,因此可與我合作。
    扶持我登上王位,屆時,他便可以實現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本就孤立無援,因此,便答應了他。
    一年一年過去,我與他已不僅是盟友二字就可解釋的關係了。
    他也時常在我的舞坊內開懷暢飲。
    薑離每每來了又走,他總會在後堂等待,薑離走後,他總會於我喝上兩杯,確也是這麽些年來,我唯一可排解紓難之處。
    後來,薑離果然在夜宴上獨占風采,隻是臨了,她望向我的那一眼,讓我夢回前世那個在枯敗桂花樹下起舞的末世女子。
    費了很大心力,才堪堪壓製住內心的悸動。
    薑離,前世今生,這是我第一次與你坦誠相見。
    此次,你定要爭氣,自己想要的,珍惜的,都要親手抓住。
    想摧毀的,你恨的,都要親手毀掉。
    我與薑離首次單獨碰麵,是在宮中梅園,她被秦胥那個薄情寡幸之人糾纏,我實是忍不住,便出麵將他趕走。
    她站在月光下,還在少女時期的人兒看起來金尊玉貴,嬌養極盛。
    誰能想到,在她嫁予秦胥不過幾年後,便香消玉殞,被折磨致死。
    我眼中倒映著她同樣帶著憂慮的眸子。
    我知曉她所憂何來,可她卻不知我為何所憂。
    後來我們扳倒薛皇後,重創恒王,我終於在旁人設下的明槍暗箭裏將她護了下來。
    姑姑,我會同姑丈站在一起,同陰暗中的血爪抗爭。
    於是,明麵上我是八皇子奕王,可我卻是與薑府深深綁定在了一起。
    聯合薛李徐幾家忠烈,終可與恒王一黨抗衡。
    許是陛下為了權衡,將我與恒王派入大金,我深知帝王之心,若說父皇無其他心思,我是萬萬不信的,隻有我與康容淳知曉,出宮前父皇曾招我密談。
    他以帝王權威告誡我,我要密切關注寧淩宣的一舉一動,若有異動,一定要壞其根本,一舉擊潰。
    薑離,也在隨行其列。
    此前我時常扮作時宴與她相見,陪她飲酒撫琴,談天說地,隻期望,她再不會被秦胥吸引了去。
    奕王做不到的事,時宴可做。
    元宵觀燈,贈生辰禮,宮中聯手,設計相救,逃脫和親,好友暢飲……
    一樁一件,我們揭開了薑離性格大變的謎題,打壓前世仇人,揪出大昭朝堂陰溝裏的老鼠們。
    我驚覺,我早已不可與她分開,不僅是因為她是姑姑的唯一血脈,更多的,是她從前世我所認得的薑離,一步一步成長為現在勇敢自信,深明大義的女子。
    她善良勇敢,不再刁蠻任性,甘願為康小太醫的性命隻身陷入牢籠,也願為了國家大義犧牲自己。
    她堅韌聰慧,多次在恒王與秦胥的手裏保全自己,寧死不屈。
    她獨立勇敢,為了家人,她不懼強權,願以己身保護弱小。
    她樂觀豁達,如今身旁數幾好友相陪,解毒後的薑離逐漸變得愛笑,對未來,充滿著無盡的期望與憧憬。
    前世那個隻知情愛的小姑娘早已不見,如今的薑離隻會越來越好。
    她的身上,更多的南初姑姑的影子。
    善良勇敢,堅韌聰慧,獨立果敢又樂觀豁達。
    這樣美好的薑離,可是姑姑曾經期盼中女兒長成的樣子?
    我很驕傲,因為如此美好的女子是我一手帶出來的。
    可是,那日,她卻對著我訴說著對時宴的愛意。
    意料之中,可悲愴混著喜不自勝,我一時間不知究竟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再張口時,竟然忘記了偽裝,脫口而出的是奕王寧淩周的聲線,所幸她一心隻撲在表白心意之上,未曾注意到,我幾度壓製,才將將沒有暴露身份。
    相比兒女情長,為大局計,此時不是暴露的時機。
    可是薑離卻是誤會了,去往大金的前幾日,她都未曾與我說過一句話。
    最後,還是應了薛常景與李岑相邀,我才得以與她同桌共飲,我才知道她的酒量並不好,多喝了幾杯便臉色紅紅地倒下了。
    嘴中不停念叨著的除了時宴就是時宴“喜歡”的我。
    也罷,這幾日,許是最近一年裏還可好好放鬆的時日了。
    將來我不知此後的大金之行還會發生什麽,隻是我知道的是,我會一直保護好她。
    我親手養大的花,絕不可在無謂的風雨中再次飄搖而去。
    我要她隨我一起,看遍這世間繁華,知曉我跨越兩世的心意。
    大昭事已落,來日還會發生什麽,我們都不知道。
    造物主自有一番安排,且等待,且放馬縱歌。
    來日相見之日,定會有一番更好的結局。
    薑離,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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