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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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離向上看了一眼,隻見他很是逍遙地躺在樹幹上,叼著一根狗尾草翹著二郎腿哼起了小曲。
她撇撇嘴,這個寧淩周,身為皇子,有時候正經有時候又不正經的。
不過她絲毫不擔心奕王會誤事,他雖然愛逗弄人,但是到了大事上還是很靠得住的。
不多時,寨子中的聲音逐漸消減,薑離都能聽得見遠處傳來陣陣的秋風簌簌之聲。
直到傳來由遠及近輕微的腳步聲,薑離知道是時候了。
她剛準備將樹上休憩的奕王叫下來,一扭頭發現奕王根本不用她提醒,他早已跳下來,穩穩地站在她的身前。
“走吧。”
薑離輕輕笑了笑,抬腳跟了上去。
薑霄的身影出現在三岩寨大門,薑離依舊很是謹慎地靠近,探頭一看,方才推杯換盞的山賊們都躺的歪七扭八,仿佛爛醉。
“你退後些!我去便好。”奕王攔住前進的薑離,這畢竟是賊窩,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她手無縛雞之力,萬一……
“無事的,他們不都躺在這裏嗎?”薑離並不在乎,她初入世間,一腔熱血難涼,急切地想要將這些無辜受難的女子盡數救出。
薑霄身後,那些跟著的女子麵色慌張,每個人都灰頭土臉,可是卻不難看出神情中暗藏著瘋狂的欣喜。
絕處逢生,是該高興。
奕王無法,隻得隨行在她的身後,以防不測。
“快!”
薑霄站在門前,輕聲指揮著女子們向外奔逃,她們很是機靈,誰還看不出來這是她們得救的唯一機會,自是拚了命地想要早點逃離這個吃人的魔窟。
薛常景也來幫忙,他們三人分別站在隊伍的前麵,中間與最後,一定要保證所有的女子都得救。
不過片刻,寨子中被擄走的女子皆已出了門去,她們飛奔的腳步中藏著的生機與欣喜讓薑離心頭一震。
她笑著回頭,從身邊的幾位出大力的男子臉上也看到了同樣欣慰的表情。
年少即是美好,熱血,希望,一切青春的代名詞。
此刻,他們正值年少。
少年們嚐到了初次俠義之舉帶來的欣喜。
這是不可多得的良善熱血之人才會擁有的心情。
就在眾人鳴金收兵,準備撤退之時,一陣快速有力的腳步聲傳來,讓人陣陣心慌。
這腳步聲敦厚,快速,不給人反應的時間,隻一刹那的功夫,薑離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頃刻之間,似有鮮血濺到了臉上。
腥甜的液體滲入鼻腔喉嚨,觸目驚心。
但薑離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伴隨著李岑大喝一聲,那人中箭應聲倒地。
那是一個強健的女子,她倒下的聲音如同重石擊地,發出沉悶轟然的聲音。
她是衝薑離來的。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一隻臂膀早已擋在了薑離的身前,替她化解去了這滅頂之災。
那隻臂膀的主人現如今可不太好。
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剁肉刀,來人用了十足的力氣,若不是他使了巧勁,這隻小臂現在就不在他的胳膊上了。
鮮血的猩紅浸染了眼球,倒映出了她最不願看見的噩夢。
她怕血。
是的,不知何時起,她開始害怕看到鮮紅的血液,這會讓她想起薑府的慘厲結局。
血染紅的相府,無一人生還。
每當回憶起,薑離總會控製不住地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此時薑離卻顧不得臉上的血汙,她衝上前想要查看那駭人的傷勢,可是觸目驚心的傷口怎敢亂動。
她手足無措地有些淩亂,一時間不知道手該往哪裏去。
“殿下請盡快回住處處理傷口!”薑霄大喊著,那傷口極深,他看了一眼便知奕王此次若不及時處理,這隻胳膊就別想要了。
他又救了薑離一次,如今他薑家的欠奕王實在太多了。
薑離聽到自家兄長的聲音仿佛從過往中得救,她抓住了主心骨,她近乎瘋狂地大喊著:“殿下!”
“快!”
“殿下!我們回去!”
說著便想要拉住奕王返回客棧,手剛伸出去,還未觸碰到,看到傷口,便又下意識縮了回去,來回之間,她發抖的手已經涼透了也未能拉得住奕王。
奕王臉色很是不好,硬生生地扛了一刀,如今痛得很,他的汗珠已經密密麻麻地要落下,可是看見薑離被嚇壞了的樣子,他還是強裝鎮定地說道:“放心,死不了。”
語氣中明顯的顫抖根本藏不住。
薛常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快步走到奕王身邊,托起他完好的右手,衝著薑霄喊道:“這裏交給你們了,我先帶殿下回去。”
說完便就要上馬,他先將奕王托上馬,自己用力一蹬,二人同騎,正要飛奔而去,又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著方才突襲的那女子說道:“把她帶回去!”
薛常景很是深深地看了薑離一眼,見她還傻傻地愣在原地,忍不住厲聲喊了一句:“還不快走!”
薑離唰的一下回過神來,她看向薑霄,薑霄的意思也是薑離不必再待在這裏橫生枝節,她無自保的能力,還是一同回去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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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自己的兄長同意,她回過神來,衝到旁邊拉了一匹馬,徑直上馬追著薛常景飛奔而去。
“寧淩周你忍著些!很快就到了!”薛常景真的很害怕奕王的手就此廢了,他還答應他很多事沒做呢,可不能半途而廢。
“我還死不了,”寧淩周咬著後槽牙,他的左小臂疼痛到已經沒有知覺了,隻剩下刺骨的麻和深入腦髓的疼痛,估計傷口深可見骨,他咬著牙說道:“你別怪她,她並非有意。”
都什麽時候了還護著那個丫頭!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救那些女子,又不聽勸非要跟隨,寧淩周豈會受傷?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你的手若是好不了,我定要讓她知道教訓!”
“駕!”
不容奕王再多說一句,薛常景加快速度很快便回到客棧。
“殿下!殿下這是怎麽了?!”寧淩周身邊的侍衛擁上,很快便叫來了隨行醫師。
醫師大呼驚險,便拉了藥徒於奕王房中起火上藥包紮。
薑離趕回來時,看到的便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濃厚的顏色仿佛能將天色染紅。
她有些站不穩了,慌忙扶住門檻,略微靠在上麵得以微微喘息。
為什麽會這樣?
那人不是衝她來的嗎?
奕王為何要替她擋下?
單憑大哥與他的交情,還是因為母親在世時的恩情?
他就可以為她舍棄掉一隻手臂嗎?
薑離站在近在咫尺的門前,腦中百轉千回,卻遲遲不敢進去。
她害怕結果,害怕是糟糕的結果。
此刻她是很亂的,明明大家見義勇為,出於熱心快腸的俠義,為何會導致奕王受到這樣嚴重的傷?
剛剛若是她可以躲過去,若是她聽話站的靠後一點,若是她不那樣衝動地衝在最前麵……
可是沒有如果,世間事如若都能倒回,那便不存在遺憾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門再次打開,又一盆血水被侍衛端出,那晃動的猩紅漣漪刺痛了薑離的雙眼。
奕王殿下……
她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站在門口,卻不敢踏進一步。
聽父親說過,奕王是有大抱負之人,是要上戰場建功立業的男子,若是為她廢了一條臂膀,她豈不是千古罪人了?
她該如何彌補?
一個將軍最好的結局是死在戰場上。
一個深受寵信的皇子怎能在這荒野之地變成殘廢?
如今他卻是躺在這裏,隻為了她一小小女子。
無法彌補。
不知過了多久,屋中已漸漸黑下來,薑離一直站在門口,發絲淩亂無心整理,臉上的血汙還未擦去,隻注視著來來往往端水送藥的仆從忙忙碌碌。
終於,一抹亮光打在了薑離腳邊,伴隨著吱呀一聲,修長的人影抵在薑離身前,薑離滿眼希冀地希望是奕王走出來,向她展示完好無損的小臂。
可是怎麽可能呢,門開帶出的血腥氣已經足夠讓她皺眉了。
“他如今的樣子,你滿意了?”
薑離等來了她意料之中的指責,心中還來不及發酸,她隻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問道:“他如何了?”
薛常景冷哼一聲,“不若你也試試被那刀砍中會不會如何。”
薑離眼眸變得低垂,她也想被砍中的是自己。
她默不作聲,薛常景卻是莫名得煩躁,他也不是無緣無故地怪怨薑離。
就差一點,醫師說那傷口再深一分,這胳膊便保不住了。
豈知有多驚險!
他寧淩周是該折損在這種地方的人嗎?
早知道,就該讓奕王與薑離保持距離的!
兒女私情果然壞事!
所幸現在有驚無險,可是他卻不想輕輕放過這個衝動的女子,讓她知道知道教訓也好,最起碼以後不要在敵人來襲的時候做那個拖後腿的包袱。
“醫師說了,他身邊離不開人,今夜最關鍵,若是熬不過去……”
“熬不過去就怎樣?”薑離小心翼翼的聲音還顫抖著,熬不過去就如何?
是她想的那個結果嗎?
薑離無盡的驚慌,自責都表現了臉上,薛常景很是滿意這個效果,大手一揮,一言不發地擺著副凝重的表情走遠了。
隻留下薑離一人獨自麵對那扇開了一個小口的閃著燭火的木門。
如此,她便一直守著他,直到醒來。
腳下仿佛被灌了鉛一樣,她想要進去看他,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
“阿離,如何了?”
薑霄從外間風塵仆仆趕來,他剛處理好山寨的事情就趕了回來,一回來便看見自家妹妹血淋淋的麵龐都未來得及清洗,就知道奕王殿下情況定是很糟糕。
與擦肩而過的薛常景快速交換了眼神,便疾步而上,去關心自己親妹的狀況。
薑離本來不想哭,可是薑霄關切的神情讓她一下繃不住了。
“哥!”
薑離的淚花飆出眼眶,她飛撲進薑霄懷中,想要忍住不哭,可是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掉下來,一滴又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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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怎麽辦啊,奕王他……”薑離已經拚命克製了,其實再血腥的場麵她都見過的,隻是親人的慘烈離去給她留下的深刻陰影尚在,如今便又有一人因為她而身受重傷,性命攸關。
並不是軟弱退縮,而是,對自己的失望和懷疑。
薑離啊,你還是那麽沒用。
她一想到那道可怖的傷口便心驚一次,若是可以,她情願這次受傷的是自己。
薑霄心疼地替薑離抹去臉上的淚花,他攙扶著薑離坐在旁邊的木椅上,從懷中掏出一塊軟帕子,輕柔地替薑離拭去臉上殘存的血汙。
他一向不喜歡薑離與血沾上聯係。
他一邊拍打著薑離的後背,一邊細心地擦拭著,薑離是衝動了,可是她又如何能預料到寨子中還有未被迷倒之人前來襲擊。
她是有錯,拖了後腿,使奕王身受重傷,可是誰能忍受自己的親妹妹委屈成這個樣子。
“好了好了,阿離不哭了,”薑霄很是滿意地將薑離的臉蛋還原成幹淨的模樣,然後耐心地對她說,“哥哥替你去看看裏間究竟如何,放心。”
說罷,薑霄便起身去到屋中,獨留薑離在外焦急地等待著。
堂堂奕王殿下,玉體損傷至此,雖說陛下舅舅定不會怪罪與她,可是文臣言官的嘴與筆卻是毫不留情的。
來日歸朝,他們會如何書寫?
出使大金,奕王為一女子橫入山寨,重傷。
此等不分主次,莽撞之行,定然會被口誅筆伐。
她薑家也會被這唾沫淹了。
而奕王,究竟還能否繼續他的宏圖霸業?
“吱呀——”
門扉輕開,薑霄自燭火光中出來,薑離停止亂想,抬眼看去,想要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麽。
薑霄走到薑離身邊,輕聲道:“今夜是比較危險,醫師說這胳膊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日了。”
薑離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她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很是決絕地站起身來,很是鎮定地說:“哥,我得守著他。”
薑霄知曉薑離心中定然不好受,此事又是因她而起,拍拍她的肩膀便去換洗衣物了。
並非他對薑離不管不顧,這件事,本就是奕王殿下出手相助,若非他舍下一條胳膊,這刀砍在薑離的腦袋上,早就遍地開花了。
現在隻是讓她付出些足以當做教訓的代價,恩情究竟是要報的。
薑離眼中眸色深了深,她握緊拳頭,抬腳走到了門前,深呼吸,伸手推門,踏進了這間血腥味很濃的房間。
這是與平常所見不同的奕王殿下。
他的麵色慘白,嘴唇也發白得緊,哪裏還有下午與她閑坐石上的活人模樣?
一步步走近,薑離的心一點點涼下來。
床上的人好像沒有一絲生機,他就那樣安靜地躺著,仿佛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左臂被白色的紗布纏得緊緊的,其間還可看得出微微滲出的斑駁血跡。
他就那樣躺著,一動不動,可是擰緊的眉被薑離看在眼裏,怎能不痛?
那傷口深可見骨,醫師坐在一旁收起藥箱,擦了擦額頭已布滿的汗。
“總算是將血堪堪止住了,今夜可能會發熱,隻要熬過今夜,便可無事。”
說完醫師便前往餐廚的方向煎藥,看這情況還是要用些止痛止血的藥才可保萬全。
薑離緩緩地坐在床前的木榻之上,她不敢輕易動作,隻輕輕地伸手將眉間的緊皺撫平。
“殿下,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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