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獸場中升騰起難以驅散的霧氣，將裏麵的情形遮蓋了個七七八八。
    霧氣之中，薑離是被那股難以驅散的香味叫醒的。
    “快醒醒！”
    被薑離叫醒的二人悠悠睜開眼，黑夜已然過去，幾人正躺在鬥獸場的中心，大霧四起，他們離得近還能看得清對方的身形，可是鬥獸場外卻是什麽都看不清的。
    “那些狼呢？”薑離最先站起來四周找著方才打鬥的痕跡，可是這裏除了陳年的血跡，根本無任何激烈的痕跡。
    這讓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突然，垂眸揉著頭的寧淩周猛然站起，腳輕抬使了力，利刃便握在手中。
    在二人迷惑不解的眼神中，寧淩周眉峰凜冽：“來了。”
    薑離與薛常景幾乎是同時戒備地看向了同一個方向，因為在寧淩周話說出口的刹那，他們都聽見了一聲不遠處傳來的低沉的狼吼。
    來不及顧及酸痛的肌肉和滿身的傷痕，三人皆嚴陣以待。
    狼吼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比剛才出現的所有狼都要健碩些。
    在緊張的氣氛裏，這隻最為健碩的狼終於露出了真麵目。
    它剛一出現，便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氣。
    在威風凜凜的狼首上，有一道貫穿左眼到狼嘴的傷疤，那疤痕看起來時日已久，不知何時何地受的傷了。
    眼神淩厲得緊，如同冬日裏的冰棱，仿佛根本不把幾人放在眼裏，仿佛一口便能將他們三個吞下肚子。
    一陣風吹來，狼王的胡須在風中威武搖曳，在眾人以為它要進攻的時刻，它反而臥在原地，好似完全不防備幾人，故作一副輕鬆的樣子。
    “好一招假寐之術！”寧淩周持劍而立，心中卻不停盤算著擊敗它的辦法。
    這頭狼實在是有些大，眼神凶猛無比，他們三個剛從幻象中醒來，若是直接硬剛上去，隻怕不能全身而退，若要想完好無損，隻能智取。
    可是麵對一頭畜生，並不比與人相搏容易。
    “我們…要跟它打嗎？”薑離有些弱弱地發問，她實在是累了，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再對付一頭巨狼，她怕是撐不住了。
    “廢話！這都逼到眼前了，不打怎麽辦？”薛常景持扇斜立，在意識到自己握扇的手依稀在抖時，他才知曉如臨大敵。
    其實三人都已疲憊過度了，根本無法應付。
    “隻能拚了！”寧淩周眼眸眯起，或許快刀斬亂麻，出其不意還能有一線生機。
    在兩條飛快似閃電的身影向前衝時，薑離很是識趣地後退了幾步，與中心戰場拉開了距離。
    沒關係，既然幫不上忙，那就努力做到別拖後腿。
    寧淩周不愧是戰場曆練歸來，他靈活的身形剛好可以克住那狼身子大笨重的缺點，一時半會那狼都拿他沒有辦法。
    薑離不停地觀察著局勢，時不時地挪挪地兒，以防傷到自己。
    不過，這個薛常景倒是讓她頗為吃驚，她並不知道他的功夫竟然也這樣好，觀察力，靈活度竟然絲毫不輸給寧淩周，這可不符合一直以來京都中的紈絝薛常景。
    此刻容不得她以此來懷疑薛常景的身份，她實該慶幸，幸好薛常景還有些功夫在身上，不然他們的幾條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戰鬥逐漸膠灼起來，二人拚盡了全力也隻能與狼打個平手。
    “小心！”薑離撕心裂肺地喊著。
    那狼一時逃離二人共同的攻擊，轉身避開薛常景，隻向寧淩周猛撲而去，眼看再無可避，若寧淩周真的吃了它這一招，隻怕不死也得落個殘廢。
    薑離連眼睛都不敢眨了，她甚至上前一步，心中生出了想要去替寧淩周擋下這一爪子的想法，隻是憑她的實力，隻怕還沒到爪下，寧淩周就已經被拍死了，她緊緊盯著二人一狼的動向，生怕下一瞬戰場的形勢就會變化。
    薛常景身邊忽然少了猛狼的攻擊，他反應極快，很快就意識到了那狼的意圖，他拚命向那狼的方向飛身而去，隻是不知能不能趕得上。
    就在此刻，寧淩周意識到自己成為了狼的主要目標，若是再以平常招數抵擋隻怕不夠，於是他心定了定，自小習武之人自然是會時刻關注著敵人的身形變化與位置變動。
    就在那狼騰空而起向他撲來的時候，寧淩周大喝一聲，手中的劍不知用了幾分的力氣直垂直向地，他整個人頓時騰空而起，直飛到了那狼的正上方，隻待落下時，將劍刃直直地插入狼頭中。
    薛常景和薑離都深吸了一口氣，這是關鍵的一招，若是不出意外，那狼定然會死在寧淩周的劍下。
    在期盼的目光中，寧淩周的劍直直向下插去，就在距離隻剩幾分，大家都以為此戰已勝時，意外出現了。
    薑離眼看著那狼穩穩地踏在寧淩周方才待過的位置，竟然無片刻停留，後腿用力作奔跑狀，直接向著薑離的方向飛撲而來。
    這是自遇到狼群開始，薑離所遭遇的最猛烈的一次攻擊，她本就酸痛的肌肉此時根本不聽從她的調遣，眼看狼離她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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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常景可太忙了，他剛跑到寧淩周身旁，寧淩周就騰空而起了，看見他向上跳去想要直接刺死那狼時，他也以為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可是他的目光卻隨著狼的動作直向薑離而去。
    “快跑啊！”再無任何辦法的薛常景衝著一動不動的薑離喊著。
    可是她仿佛沒聽到一樣，直接定在了原地，薛常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還在瘋狂地跳動著，好像要直接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寧淩周剛落地，便知曉自己預判失誤了，果然畜生比人更難對付。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那狼竟然越過他們兩個，直接向著薑離而去。
    該死的！
    他在空中便轉身想要直接衝薑離的方向而去，一落地便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想要替她擋下這致命一擊。
    可是，來不及了。
    那狼隻跨越一步便可直接踏向薑離所在的位置，它的前爪已經高高抬起，隻需落下，就可直接拍碎薑離的腦袋。
    薛常景一臉猙獰著怒罵：“你這畜生！”一邊兩步作三步地向薑離跑去。
    寧淩周滾落後剛好差一點夠到狼的尾巴，他隻能打算著將劍刃插入狼尾中，或許可解了薑離的困境。
    那狼的攻擊近在眼前，薑離甚至可以看得見它的爪子裏卡著的其他動物毛發。
    若它吃飽了，會不吃自己嗎？
    這是什麽該死的問題？
    是她已經認命了嗎？
    不，已經是第二次機會了，她無論如何都要拚命搏一把。
    頭發中的發簪再次被拔出，薑離看緊了那狼的動作，隻待它靠近，爪子掃過來的風已經將她鬢間的發吹起，還不夠近。
    再近些！
    握著簪子的手又緊了緊，再近些，便紮透這畜生的爪。
    哪怕是兩敗俱傷。
    就是現在！
    薑離手使了全力，她確實將發簪深深地插進了狼的左前爪上，紮了個徹底。
    可是隻換來它的一聲怒吼，並未能阻止它半分。
    該死！
    要結束了嗎？
    那狼猙獰的麵容停在了距離薑離幾分的位置，寧淩周的劍剛好紮穿了它的尾巴。
    其實，寧淩周這一紮，根本無法撼動狼飛撲的決心，他在狼後，未能看見狼前身的情況。
    在生死一刻之間，薑離的眼睛再次對焦後，隻見從狼前身懸空的位置裏竄出一個人影，他的動作極快，狼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一人闖入了戰場。
    他手中的長鞭突現利刃，現如今正借著鞭子的長深深地紮進狼的軀體裏，冒出汩汩鮮血。
    狼應傷倒地，砸起不少粉塵飛散在幾人之間。
    待反應過來，寧淩周與薑離對視而立，粉塵中看見直立著的身影立馬就要上去問她有沒有事。
    可是，在薑離與他之間，還橫著一道人影。
    是他？
    薛常景同樣地驚訝，他看了看完好無損站立著的薑離先是鬆了口氣，心安穩地落回了胸腔內，再看了看擋在薑離身前的那人，心中生出濃濃的疑惑。
    “我為何在此處？”
    “為何要救薑離？”
    “我有何所圖？”
    他遊刃有餘地收回手中的劍鞭，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三人內心的疑問。
    薛常景最先上前一步去，想要將薑離從他身後拽到他們身邊，並未注意到那人眼中升起的一抹敵意。
    寧淩周將薛常景攔下，盯著那雙他有些熟悉的眸子問道：“燼夜殿下，我們來談談。”
    鄯燼夜本來背對著他們，直勾勾地盯著薑離，他很好奇，薑離方才已經被那狼撲來的動作嚇到眼中再無一絲神智，身體打顫，可是為何會突然變得那般振奮。
    據他了解，薑離明明隻是一從未出過京都皇城的閨閣女子，方才在這樣的境遇下，還能拚死一擊，這可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就可做到，就連彪悍如大金的女子，也是萬萬不會有如此的毅力的。
    於是，他第二次對這個女子產生好奇了。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這一探尋的目光讓薛常景想要將薑離趕緊從他身後帶離。
    聽到熟悉的聲音，鄯燼夜終於露出了他標誌性的邪笑：“奕王殿下，別來無恙了，”他與奕王在戰場上碰見多次，大昭戰神奕王的名聲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可稱為智計與他並齊之人也說得過去，“我們是老朋友了，你想如何談？”
    寧淩周皺緊了眉頭，他是知曉這個鄯燼夜的，性格古怪，心狠手辣，不同於一般的大金將領，他竟是有些陰狠謀算，多次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讓他適應了多次才堪堪斟破他的算計。
    不可謂不是一個強有勁的對手。
    “我們也算相識多年，本王自認為是有些了解燼夜殿下的脾性，與其說我想如何談，不如說說，”寧淩周抬頭，眸中是不加掩飾的算計，“燼夜殿下想從本王這得到什麽？”
    鄯燼夜聞言放聲大笑著，這笑並不是粗狂漢子那般的大笑，而是很帶了些陰柔秀氣，與他邪魅似妖的長相不謀而合。
    薑離在他身後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這個鄯燼夜與一般的金國皇室人不同，他身上無半分金國人的特點，反而很有些南疆人的習性與樣貌，他剛從狼爪下救她一命，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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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常景焦躁地看了看寧淩周，聽他的話，這鄯燼夜是想從他們這裏得到些什麽，並非故意為敵？
    於是便壓下了性子，待聽他們如何說。
    “與奕王殿下這種聰明之人說話就是開心，”鄯燼夜揮舞了下手中的長鞭，砸在地上發出霹靂震天的聲音，薑離被震得直閉上了眼睛，聽見他接著說：“本王此次前來，是想向奕王殿下討一樣東西。”
    寧淩周冷笑一聲：“你又為何認為本王會給你？”
    鄯燼夜也不惱，他將手中鞭子收回，依舊嘴角牽起笑著：“我誠心來討，自是準備好了誠心。”
    隻見他悠然地在鬥獸場中踱步，一邊走一邊說：“你們方才，定是有一番離奇的經曆。”
    三人心中震驚，他們確實是經曆了一番不可用常理解釋的夢境。
    隻是，既然鄯燼夜知曉，那這事定然是有人有意安排所致，且一定與金國人有關係。
    因此，他們都靜靜地聽鄯燼夜說下去。
    “這裏是我金國聖地，祖先文明發源之處，自古便被各類迷障關卡保護起來，不許外人進入。”
    這句“不許外人進入”說得極為嬌怪，有些責怪之意，卻因為他婉轉的聲線淡化了。
    “想來，你們既已經到了這鬥獸場，定然發現了什麽吧？”
    薑離上前一步指著場中石壁上的壁畫問道：“這想必就是你們金國祖先領袖誕生的秘密？”
    鄯燼夜風姿極為風流地偏頭看向薑離，不錯，就幾句話的時間，她的神智就已經恢複，且能隨著他的話去思考，這女子，有趣！
    他淡淡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這裏是第一代領袖決出之地，傳言，他身歿之時，舉全國法師術士之力，於此處設下靈陣，若有外人前來窺探金國祖先秘事，定會隨著這靈陣迷失在自己一生最遺憾之事的反複輪回中，最終，死在夢裏。”
    他輕飄飄的聲音仿佛在訴說一件尋常之事，可是另外三人已經心生惡寒，他們剛才就差點死在這靈陣中了。
    薑離很想問問他，金國的法師術士這般強大嗎？
    可是她想到自己重生一事，便也覺得不該有此一問了。
    薛常景不禁想到自己方才夢中那段往事浮現，若自己一直留在那裏，豈不是一直被困在那件事裏，再也無法逃脫？
    “死在夢裏？”寧淩周擰著眉問道。
    鄯燼夜點點頭：“我知道，世人皆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這在金國，法師術士靈陣隨處可見，有時，不得不信，他的話鋒突然一轉：”況且，這陣的名字叫做——”
    “溯世墟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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