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來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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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不斷行進,穿越遊走在小周的一座座城池,因來時需奉大昭帝之命前往金國聖山神泉處祭祀,而返時,便不再需要踏入金國境內,寧淩周一行人自小周直通往大昭的官道踏上歸程。
    終於,在走到丹霞關時,一位不速之客乘著胭脂似的斜陽打擾了歸程中的諸位。
    “小周王宮一別,奕王殿下別來無恙。”
    寧淩周背著紅豔夕陽看去,隻見一人一馬,輕車簡從。
    怎麽到哪都甩不掉他?
    默默歎了口氣後,寧淩周嘴角噙了抹很是勉強的微笑迎了上去。
    “燼夜三殿下,”說著寧淩周撐著眼很是驚訝的樣子,“不知怎得會在這丹霞關遇到?”
    鄯燼夜聞言笑出了聲:“奕王殿下說笑了,”他笑著環顧四周,隻見落日染紅的天色映照著赤色的楓葉,“這裏是丹霞關,雖毗鄰三國,可這裏是直通大昭的官道,若非誠心,怎會相遇?”
    寧淩周負手而立,笑得謙卑又防備,很明顯鄯燼夜是故意追隨而來,雖然不知他是什麽目的,但是作為戰場上多年的死對頭不論在何時何地相遇,先試探一番是彼此多年的習慣。
    也是二人之間最為熟悉的相處方式。
    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三殿下從未如此坦誠過。”
    寧淩周實話實說,就算他是大昭戰神,坊間傳聞戰無不勝,可是天下人也都知道,金國的燼夜三殿下邪招多得很,最是會出其不意,聲東擊西,出奇製勝。
    在某些時候,寧淩周是看不透他的。
    鄯燼夜目不轉睛地望向寧淩周,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既然今朝是來求人辦事,那就要有個求人的樣子,他笑得真誠:“今朝我來,是替位友人送封信。”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枚褐色錦盒,四方的錦盒穩穩躺在鄯燼夜手心,其上雕刻精致赤色血紋,看起來很是有金國的風格。
    “友人為誰?何物?又送何人?”
    寧淩周習慣性地覺得這不是一個什麽好東西,鄯燼夜穩當端著那錦盒,寧淩周卻一動不動,完全沒有接過的意思。
    “奕王殿下行事果然還是如此謹慎。”鄯燼夜的手逐漸垂下,他知曉此次若是不解釋清楚,寧淩周不會放下防備。
    鄯燼夜的目光掠過寧淩周,在他身後,他要找的人此刻就坐在一棵最大的紅楓下。
    她有些圓潤的下巴正高高揚起,晚風揚起碎發吹在耳後,似星辰般的眼眸正癡迷地望著紅透了的天色。
    這樣的場景,就連鄯燼夜這樣的人都體會到了歲月靜好的滋味。
    不過,他此時腦中想的卻是,看來,把薑離圈禁在自己身邊的計劃應當提前一點了。
    注意到鄯燼夜目光所向,寧淩周順著看去,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回過頭來,隻看見鄯燼夜有些不懷好意的笑。
    “不好意思奕王殿下,這次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鄯燼夜要找誰,二人此時都心知肚明了。
    寧淩周沒辦法替薑離做決定,他回頭望了馬上的人一眼,深呼吸一口氣後,微笑著側身,負手讓出通往紅楓樹下的路。
    馬蹄聲響起,待聲音落下時,一身朱銀衣飾的男子已翻身下馬,向著醉紅夕陽下的青瓷白色身影而去。
    寧淩周站在原地,並不打算離開,他站在安全距離外,注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三哥此時走到哪了呢?
    他有沒有遇到危險?
    薑離正惆悵地發著呆,忽而,就連僅剩的一抹夕陽餘光都被遮住。
    “天怎的一下就黑了…”薑離還在喃喃自語。
    鄯燼夜不禁覺得好笑,她好呆啊。
    “阿離姑娘,好久不見。”
    喚薑離作阿離的,隻有那麽幾個人,她實在想不到是誰此刻這般叫她。
    朦朧黃昏夜色中,薑離抬頭看去,隻一眼,便皺了眉。
    “怎得看見我不開心?”
    許是天色也有些曖昧,鄯燼夜說話的語氣都有些溫柔起來,他彎著些腰,默默靠近了薑離。
    “三殿下怎會出現在此地?”
    鄯燼夜負手直起身子,將手中的錦盒送到薑離麵前,開門見山道:“我是替人來送信的,信的內容,你一看便知。”
    薑離抬頭望向鄯燼夜和他手中的盒子,沒有任何動作,也不搭話。
    意料之內,鄯燼夜嘴角的微笑未褪,他自信地開口:“見與不見,還請姑娘看了信再做決定。”
    許是他太過自信了,又或許是在此時此地,這樣舒適怡人的景色裏,朦朧的天色莫名增添了幾分讓人想要信任的感覺。
    遲疑幾瞬後,纖長的指節接過那方錦盒,“啪嗒”環扣輕鬆被玉指扳開,鄯燼夜笑著背過身去,站在與薑離同向的方向望著殘存一抹赤色的夕陽,慢悠悠尋了塊平整的石頭很是瀟灑地坐下。
    映入眼簾的是一封以月牙型封箋的信,輕將它捏出後,撕封,抽出,展開,動作一氣嗬成。
    看起來像是女子的筆跡,可其中力道卻不輕,讓人好奇寫出這一手蒼勁字體的女子該是何種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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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薑離卻無心欣賞,因為,信中內容才真正讓她震驚到手指顫抖,不可置信地眼睛看向身旁不羈笑著的鄯燼夜,渴望從他這兒得到些答案。
    鄯燼夜隻是笑著,並非是他不想為薑離解惑,而是他確實隻是個送信之人,信中寫的什麽,薑離又為何而這般吃驚,他不知道。
    但是他相信,能夠指使他千裏送信之人,是有這樣的本事的。
    “如何?看阿離姑娘的反應,定是應承信中所請了?”鄯燼夜從未懷疑過此行目的能否達到,因為他相信那人定是有能力打動薑離。
    薑離又低頭從頭至尾仔細看了看信中所敘,她的指節握緊,又鬆開。
    她在猶豫。
    “此事,我想聽聽他們的意見。”薑離看向一直站等在不遠處的兩道身影出口說道。
    鄯燼夜無所謂地擺擺手,示意她隨意。
    薑離攥著信邁著很是沉重的步伐走向一直注視著她的兩個人。
    “你如何想?”寧淩周將信大致掃了一遍,有些意味不明地問薑離。
    薑離眸色深深,有些遲疑不決。
    “到底寫了什麽,讓你麵色如此凝重?”薛常景一臉狐疑地從寧淩周手裏將信拿去,兩隻手認真扯開那信,一字一字讀著:
    “淩霜傲寒雪重重,盛衰自有輪回,執念因果複始深,迷霧恍然泉中。”
    薛常景皺著眉,這詩顯然有更深的意味,可是怎麽確定寫信之人所言真假?
    萬一隻是欺騙他們前去,豈非羊入虎口?
    寧淩周也抱有同樣的疑慮,他們並不放心薑離前去,可是薑離明顯動搖的神情讓寧淩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若還是猶豫不決,可將錦盒底錦囊拿出一觀。”
    鄯燼夜的聲音在三人身後響起,他還是那麽悠然地坐在樹下賞著人間美景,悠閑之姿仿佛與三人並不是同處於同一世界。
    薑離一臉沉重地拿出方盒,從裏麵掏出一個小小的褐色錦囊。
    她抬眼看了看麵色同樣凝重的二人,手指輕輕一扯,那錦囊便打開了道口子。
    隨著玉指深入,再探出時,指節間分明捏著一枚細膩的玉白色月牙佩。
    這佩!
    薑離陷入巨大震驚之中,嘴巴微張,她有些愣神,手指卻下意識地從隨身而帶的腰間荷包裏翻找著。
    在二人不解的眼神裏,薑離的另一隻手中登時多了一枚與錦囊中一模一樣的月牙佩。
    !
    “這…”薛常景托起下巴,他真是看不懂了。
    “你從哪來的?”寧淩周問薑離。
    “薛皇後控製陛下時,那法師所贈。”薑離認真地看著二人的眸子說,自然而然地略去了那段法師挑明她是重生之人的對話。
    “贈佩之時,他還說了些什麽?”寧淩周追問。
    “他說,若有朝一日被困,”薑離晃了晃手中的玉佩,接著說道:“可以此破局。”
    一陣沉默。
    “你想怎麽做?”寧淩周率先問薑離,不論她如何決定,他們都會陪她到底。
    薑離本來還不確定,可是在看見這枚月牙佩時,她又想起了此生第一個看透她是重生之人的法師,既然一模一樣的佩出現在她手中,去或者不去,根本不是她所能決定的。
    或許,是時候解開她重生的秘密了。
    堅定的眼神不需言語,寧淩周已經明白薑離心中所想,雖然他有些不安的感覺,但有些事情不去弄明白,對她不公平。
    “既如此,便陪你走一遭。”
    薛常景無奈地在一旁抱著手,一副“我就知道跟著你倆沒好事”的表情。
    薑離有些歉疚地對二人抱歉,雖然前方有些不可預料,可是她一定要去。
    天真的黑了,夜風有些涼,吹翻三人的衣袂,但他們卻很堅定自己即將要去的方向。
    “既然決定了,不想睡在野外的話就動身吧。”
    有些冷漠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驚擾了三人默契無言的氣氛,在秋夜茫茫中,四人輕車簡從,自三國交匯處的美麗丹霞向著金國聖山而去。
    神泉處白雪依舊,刺骨的冰冷直擊人的四肢百骸。
    “寫信之人在何處?”越是走近,薑離有些莫名心慌。
    已快至神泉邊,上次來這裏,還是大興祭祀之時,兩國儀仗,人頭攢動,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下隻有他們四人,周邊環繞的空蕩雪山,神秘流向的泉水,讓人心裏不安。
    鄯燼夜不緊不慢地在前帶路:“莫急,就在前方。”
    神泉依舊如上次一般,聖潔壯麗,待真的接近時,才發現泉邊站著兩個法師裝束的人。
    是他們?
    薑離帶著疑惑望向鄯燼夜。
    他隻是笑著,並不解釋。
    “聖山如此節氣,能在此處相見,便是天定之緣。”
    那法師看見幾人的身影,轉過身來,他很老了,一頭發絲盡白,長長的胡須直垂至胸前,冷風揚起,在這聖潔白色世界,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難道寫信之人便是他?
    在薑離的疑惑中,老法師繼續說道:“觀姑娘麵相,倒似乎與我法家頗有緣分,老夫便贈姑娘一卦,不知姑娘想要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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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離正疑惑是誰如此冒昧,定睛看去,隻見這老法師似乎頗有些本事,便讓他算上一卦,也當作是試探。
    正要開口之時,鄯燼夜出聲了:“言老法師怎會在此?”
    言法師?
    言老隻笑著,並不言語。
    鄯燼夜向幾人解釋道:“言老法師,是我金國目前最有威望的法師,我父君最為信任之人。”
    幾人點點頭,畢竟是老輩,作為晚輩,幾人很是有禮地恭敬屈身拜見。
    言睢笑得慈悲,隻定定地看向薑離。
    “姑娘還未說,想要問什麽?”
    鄯燼夜的介紹讓薑離對這位老法師多了些信任與敬重,倒頗是尊敬起來,她很是客氣地說:“我想問,家人安否?”
    言睢從始至終都是同樣慈笑的神情,薑離問出後,他揮動手中的浮塵,在空氣中大力劃著什麽,像是在寫符咒。
    幾人認真地注視等待。
    忽而,一枚紙箋不知從哪冒出,在言睢上方飛過,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線,在幾人注視下,精準地落到了薑離手中。
    她緩緩打開那紙條。
    隻一眼,她整個人便顫抖起來。
    “怎麽?”
    寧淩周上前一步,將她手中的紙箋搶過。
    薑府危。
    薑離好看的眼睛此刻皆失去了光彩,仿佛受了巨大的觸動。
    “別聽他的,萬一這老頭是個騙子呢。”薛常景聲音抖動著對薑離說,其實他也不確定,可是現在,他覺得薑離需要冷靜下來。
    鄯燼夜方才說,言睢是金國陛下最為信任的法師。
    那他卜的卦,有多大的概率會卜錯?
    薑離隻覺得全身上下如這冰雪般冷硬。
    如果真如卦象所顯,那她所做的努力到底算什麽?
    一切難不成都白費了嗎?
    薑離腦中亂亂的,仿佛所有的理智都在此刻崩盤,現下她再也無法作出任何舉動,她滿腦子都是方才的下下簽。
    薑府危!
    餘下的兩人十分擔憂地盯緊了薑離的一舉一動,生怕她因為情緒激動作出什麽不理智的事。
    三個神情都很緊張的人壓根兒沒注意到危險的悄然臨近。
    他們已然踏入了旁人的陷阱裏而不自知。
    “阿離,我們歸去。”
    寧淩周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搖搖欲墜的薑離,眼中是滿滿的擔憂與安撫。
    薑離木然地看過去,隻看見寧淩周焦急的麵色。
    歸去……
    歸去……
    是,她要回家,回薑府,回到父兄的身邊。
    眸中眼波重新流動,眼中恢複了一抹神采,她正要伸手抓住眼前要將她從噩耗中拽出來的寧淩周。
    可是還未碰觸到,便聽見薛常景大喊一聲:“小心!”
    來不及反應,身後便傳來巨大推力,她方才神情木然,身心不穩,一下便被推進了冰冷刺骨的泉水中,比寒冰還冰冷的泉水浸入了四肢百骸,仿佛將每一個關節凍住後又粉碎。
    泉水深不可測,身體控製不住地下沉,越是沉得深,那冰冷便多一分。
    沉下去的那一刻,薑離眼中隻有泛著白光的湖麵,她方才所站立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抹她死也不會忘掉的身影。
    原來是她。
    可是此刻,她什麽都顧不得。
    好疼!
    好冷!
    好痛苦!
    身體裏的每一處穴位與關節仿佛都失去了知覺,待身體最後一口氣呼出,意識消散之前,她看見有一個身影不顧一切地向她遊來。
    在深藍色的湖水中,在模糊不清的視線裏,根本無法看清那人的麵容,可是薑離心中卻呼之欲出他的名字。
    閉上眼,前世今生的畫麵在腦中不斷回現。
    那些灰暗的,陰冷的前世囚禁難熬日子;
    那個期待的,治愈她的舞師;
    那些重來的,堅定的今生歲月;
    那個幫助她,讓她成長的寧淩周。
    這些過往如同幻夢般,原來這就是死前的感受?
    薑離逐漸閉上了眼。
    寧淩周,我們這一次,又要敗了嗎?
    薑離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又”要敗了。
    此時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什麽了,任憑意識逐漸消散,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個破敗的院子裏。
    隻是,這一遭,院中早已枯死的桂花樹卻長出了花苞。
    一片白光之中,有一抹模糊的身影,他周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如同新日。
    “紈紈,我來渡你回人間。”
    她聽見那道影子說著,她似乎化成了一縷煙。
    終於,輕飄飄地,她再也感覺不到自己。
    人世間少了一個薑離並不會怎麽樣,可是對於有的人來說,這是永恒的失去,是不可挽回的含恨。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何時何地,有人在輕聲呢喃著。
    “薑離。”
    “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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