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難不成你見過他？”寧淩周疑惑。
    薑離看了看寧淩周，又看了看紅魅，有些躊躇。
    “你盡管將你知曉的盡數講出，不然……”
    紅魅陰狠的眼神讓薑離打了個冷顫，她仔仔細細地在考慮自己一會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紅魅再次催促，薑離終於慢慢開口。
    “那日，他曾叫住我，給了我這個。”
    說著，薑離從自己腰間掏出那個一模一樣的月牙佩，紅魅眼中迸發出光彩，流連於薑離與玉佩之間。
    “原是燼夜帶你們來的。”
    寧淩周疑惑：“前輩莫非便是送信之人？”
    紅魅沉默了，她是交給鄯燼夜一個任務，讓他替她去尋人。
    月牙佩彼此間是有感應的。
    應當是此信物在鄯燼夜手中時，他發現此物與薑離感應頗深，便將她帶了來見她。
    紅魅的眼神定定地望著薑離手中的物件，兩隻月牙佩在薑離手中晃悠著，晃悠著，紅魅定定地看著這兩枚月牙佩，往事如同煙霧般彌漫眼前，那是她不願麵對的從前。
    那時，紅魅還是金國前代法師座下天賦極高的女弟子，青魈是她的師兄，他們二人自小便生活在一處，又是同樣的聰慧機警，少男少女自然是生出了與旁人不同的情愫。
    時日久長，先皇駕崩，二人也坐穩了首席法師的位置，可是紅魅卻厭倦了這種生活，紅魅與青魈說好，待先皇的太子坐穩寶座，便一同隱退江湖，將法師之位傳給下任法師，二人攜手去看這江湖中的天水地闊，相偕白首。
    紅魅一直做著這樣一個美滿的夢。
    她終未想到，自己的師兄原來一直與陛下秘密籌謀天下，意圖征戰四方。
    可是縱觀當今，若是金國想要隻憑鐵騎踏破別國，那將是一段綿延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戰爭。
    紅魅不想自己的一生都被禁錮在這種強權征戰中，她隻想與自己最愛的師兄遠離朝堂爭鬥，於有山有水處，隱居於竹林田間，再不問世事。
    小小女子怎會左右男兒的雄圖霸業？
    於是她與青魈爆發了此生最大的一次爭吵。
    在之後，紅魅終是傷了心，她便想自己隱退江湖，不再處傷心之地，不再見傷心之人。
    可沒想到，陛下根本不願放她走。
    因為她知道金國的太多太多秘辛，若是走，也隻能是橫著出去。
    當時的紅魅心灰意冷，哪裏想得到這背後的許多牽連。
    再見師兄時，他便與陛下一同，將她封印關閉在這座地宮裏。
    暗無天日，無邊的寂寞令她的恨意蔓延滋長。
    此生，她若不能手刃敵人，定是死也不肯瞑目的。
    “所以，那個王八蛋就這樣把你鎖在這地底下？！”
    薑離握緊了拳頭，這種人渣，還留在世上做甚！
    可是寧淩周卻冷眼問道：“既然前輩自身都出不去，又為何會說可將我二人送出？”
    薑離拍了拍腦門，是啊，她自己都出不去，怎麽將我們放出去啊？
    紅魅輕聲笑著，眼神不自覺瞥向薑離手中的兩塊玉佩。
    “先前是出不去，現在，可以了。”
    薑離順著紅魅的眼神搖了搖手中的兩枚玉佩，有些半信半疑。
    紅魅此時扭動著妖嬈的身軀走近薑離，輕聲溫柔說著：“好孩子，告訴我，他還與你說了什麽？”
    薑離有些不習慣，默默退後了幾步，卻是心虛得很。
    紅魅一雙充滿魅惑的眼神仿佛能將她看透，她一不小心看了一眼那雙世間罕見的眸子，便好像深深陷了進去，她的腦中此時隻有一個念頭了。
    將一切都告訴她。
    告訴她。
    薑離的眼神開始變得呆愣，她用木然又訥訥的語氣一字一字機械地說著：“青魈看破了我重生的身份，將這塊玉佩塞給我，說若有朝一日被困，可以此破局。”
    一字一句，猶如解開鎖的鑰匙令紅魅恍然大悟。
    原來自己一直等的人就是薑離。
    她來了。
    她終於來了。
    那兩塊玉佩被紅魅緊緊握在手中，整整三十年了！
    她被困在這裏已經整整三十年了！
    今日，那命定之人終於出現，天不亡我啊！
    “哈哈哈哈哈……”
    紅魅猖狂地笑著，笑聲瘮人得很，直讓人覺得她有些瘋魔。
    薑離被這笑聲驚醒，她驀然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甚麽，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寧淩周，想要知道他聽到重生一事後的反應，可是在他的臉上並未看出任何驚訝之色，皆是對瘋魔紅魅的防備與盤算。
    可是薑離並未放下心來。
    自己重生一事太過於離奇，若非不得已，她不想讓別人知曉。
    紅魅終於平複了心緒，她看了看二人，手中卻捏起了訣，神神叨叨地念著些什麽。
    薑離有些看不懂，卻也很是防備地後退了一步。
    半晌，那雙可魅惑世人的眼睛突然睜開，眼中多了些了然的情緒。
    “原來是這樣……”
    又看了看兩人防備的表情，紅魅暗暗歎了口氣，繼而換上了一副溫柔樣子，恢複了美豔大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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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不必如此防備，且聽老身一言。”
    見她如此客氣，二人相視一眼，聽著紅魅繼續說下去。
    “老身與師兄精通道法卜卦之術，我早就算到自己命中此劫，因此被師兄聯合眾法師以背叛之名壓在這等見不得天日的地方，”紅魅暗淡的眼睛猛然迸發出一抹光彩：“但是這劫中卻有一絲生機，”她抬頭看向薑離，穩穩地說：“就是你。”
    寧淩周複雜的目光看向薑離，薑離也指著自己大驚：“我？”
    紅魅點點頭：“是，你可知，隻有你的命格中有使用過離人晷與清水靈芝，依稀還有南疆巫蠱一類的藥物，其實你們不知道，這三國的聖物若同時使用在一人的身上，那此人，便是我與師兄此劫的命中之人。”
    薑離聽不懂了：“甚麽離人晷？清水靈芝我倒是知曉，可是我並未中過南疆的巫蠱之術啊？”
    紅魅不再言語，隻是那雙美目間的目光悠然飄到了薑離身旁的寧淩周身上。
    寧淩周保持沉默，眼神卻飄忽地不去看薑離。
    紅魅接收到寧淩周眼神中的乞求，她接著說：“或許是你未曾發覺，隻是，你既是老身解劫之人，便要替老身尋到那負心漢，我定要親手，解決他。”
    薑離皺眉：“雖然我也看不起那人的負心之行，隻是，我為什麽要幫你？”
    紅魅嗤笑道：“為什麽？就因為老身可幫你們出去，”她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寧淩周，接著對薑離說：“為了報答，老身可送你三卦。”
    “我的卦，自來無不靈驗。”
    薑離看了一眼寧淩周，想聽聽他的意見，但是寧淩周隻是別著頭不看她。
    她點點頭：“好，前輩說到做到。”
    紅魅笑著說：“且說吧，你想占什麽？”
    薑離脫口而出：“我的家人可安否？”神泉旁那位法師卜的卦仍在眼前，薑府危，她如何也放心不下。
    紅魅了然，一番作法捏訣後，再次睜開眼。
    她定定地看向薑離，一字一句說著：“你的家人此生定會享盡終年。”
    薑離心間默默鬆了口氣，不論紅魅是真算對還是蒙的，她隻要家人安康便好。
    安心後，薑離先是看了一眼寧淩周，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繼續問下去，雖然她現在很想讓寧淩周避開，可試問一路走來，寧淩周為了保護她，已經犧牲了太多，她對寧淩周，也並非沒有感情。
    既然信任，為何要避？
    薑離下定了決心，她認真看了一眼悠閑等待的紅魅，問道：
    “我想問，我究竟是為何才會重生？”
    紅魅那張絕豔的臉又笑了起來：“你終於問到了，這我方才就已經算過了，”紅魅收起了笑容，她認真地為薑離介紹著：“你不知曉離人晷的用處吧？那玩意邪乎得很，傳言，可逆過往，重塑來世，若是再使用小周秘法，還可悄然交換人的靈魂與靈體，可謂天工造物，奇哉！”
    薑離疑問道：“你的意思是，我使用了離人晷？”
    紅魅點點頭：“嗯，還不算太笨，”她正色道：“隻不過，不是你使用了離人晷，而是有人為了你使用了離人晷。”
    說到這，她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寧淩周一眼，很是玩味的眼神讓薑離懷疑地看向寧淩周：“你也知道些什麽？”
    寧淩周抬頭正好撞上薑離眼中閃動著的悸動，他默默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紅魅接著說：“顯而易見，有人使用離人晷助你回到過往，可改變過往的一切，讓你了結前世之憾事，怎樣？這種感覺就連老身都未曾嚐試過。”
    其實紅魅當初也很是想用離人晷回到過往好將那人渣就地大卸八塊的，但是還沒等她找到離人晷，便被害怕夜長夢多的青魈封印在此處了。
    如今竟然真有使用離人晷重生之人，還真是活的久了什麽都能見到。
    紅魅的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寧淩周身上，將他有些許慌張的神色盡收眼底。
    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
    薑離默默回想著身邊的一切，她將身邊的人想了一圈，根本想不到到底是誰會為了她那樣一個跋扈囂張的人使用離人晷？
    “哦對了，忘了跟你說，”紅魅壞笑著對薑離說：“使用這離人晷，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在使用成功的一霎那，它會使使用之人中一種叫做燼噬骨的毒。”
    “燼噬骨？”薑離問道。
    寧淩周的身體不由得顫栗了一瞬。
    紅魅點點頭，眼神從薑離身上掃視到寧淩周身上，轉而又看向薑離說：“是啊，燼噬骨，這種毒毒發時，會讓人如同烈焰焚身般痛苦，往往每年春日都會發作一次，有時會一直灼燒幾日之久，隻有寒冰不化之地可略微減輕那般痛苦。”
    薑離心裏有些悵惘地難受，究竟是誰，為了令她重回往時，竟然付出這般代價。
    定然是身邊親近之人，不然，誰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讓自己每年都經受這般痛苦？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甚麽，一雙盛滿晶瑩的眸子如同夜間孤燈般望向寧淩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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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淩周。”
    “嗯？”寧淩周抬眼看去，下意識地回應。
    “我們初次見麵，在春日宴，寒雪竹園，你便說……”
    寧淩周幾乎是立刻反駁道：“不，我所中之毒是幼時薛皇後所下，或許與紅魅前輩所說有些相似，但並不是。”
    這樣肯定的神情，薑離一瞬間便相信了，因為前世寧淩周確實活不過二十歲，原因便是薛皇後下的這毒，所以薑離幾乎是一瞬間便相信了寧淩周所說。
    可是究竟是誰呢？
    薑離想不到。
    紅魅適時地打斷了二人的猜想：“還有最後一卦，你想問什麽？”
    薑離仔細地想了想，她很快便搖搖頭：“我沒什麽可問的了。”
    紅魅有些不滿：“老身可是金國第一法師，你這樣不給老身麵子…一般人卜卦都會問姻緣啊，你這丫頭，不想問問自己的真緣在何處？”
    薑離失笑著搖搖頭：“前輩說笑了，晚輩此生惟願家人平安，國家安穩，百姓不再流離失所，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紅魅也收起了不正經的神色，她未曾想到現如今的年輕人裏竟還有人存有如此光明的心願，現在她看向薑離的眼神中終於不再覺得她像個廢物了。
    可是下一瞬，薑離便好像想起來了甚麽，她認真地問道：“不知晚輩可否問一人的所在？”
    紅魅抬眸：“你說。”
    在二人注視的眼神裏，薑離用一種很是遺憾但卻溫柔至極的聲音說：“他是我前世所遇的一個小舞師，在我最至暗的時刻給予我溫暖與力量，我想找到他。”
    紅魅皺起了眉，名字都沒有，這豈非有些難？
    “有沒有他平日裏所用物件或是他與你之間聯結甚深的物件？”
    薑離認真想了想，伸手在腰間荷包處掏著甚麽。
    轉而，一隻靈動的竹蜻蜓便出現在了手上。
    薑離眼中閃動著柔和的光芒，她將手中的竹蜻蜓交到紅魅手中。
    “這是他做與我的，是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學著做的，就這一隻與他做的頗為相似，我一直很是珍視地放在身邊。”
    “這就夠了，且待老身算來。”
    薑離看了一眼寧淩周，不知今日所說之事是否對他觸動太大？
    可是她並非故意瞞著他，隻是此事太過於離奇，看他的樣子明顯是被震驚到了，都不曾言語半句。
    還是出去後再好好解釋給他聽吧。
    紅魅此時睜開了眼，她眼中盡是不可置信與感懷。
    這樣複雜的眼神先是落到了寧淩周身上，二人交換了眼神後，轉而才看向薑離。
    “如何？”薑離焦急地問道。
    紅魅垂眸一瞬，似在思慮。
    “此事因未知姓名，老身隻能告誡與你，”紅魅抬眼認真看著薑離，在薑離一眨不眨的眼神裏，紅魅正色道：
    “須知不可乎驟得之物，不可強求，或許久尋之物，待爾靜且自來。”
    “且自來麽……”薑離喃喃自語著。
    在她疑惑的檔口，紅魅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早就不在她的身上了。
    小兒，你該如何感謝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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