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五，戌初的雪粒子打在禦膳房後巷的青瓦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婉兒貼著潮濕的磚牆挪動，鼻尖縈繞著蒸籠熱氣，卻不敢放鬆半分 —— 前方燈籠下，黑袍人正與禦膳房總管王大人交頭接耳，繡著雲雷紋的袖擺掃過牆角，留下淡淡硫磺味。
    "太後壽宴的棗泥山藥糕，" 黑袍人壓低聲音，玉牌在燈籠下泛著冷光，"每籠第三塊需摻入半錢鬼臼根粉，切記用沉水香打底。" 他忽然掀開食盒，裏麵碼著十二塊龍鳳紋糕點，每塊底部都用朱砂點著極小的雲雷紋，"賢王舊部若來獻壽，定會嚐這盤糕點，到時..."
    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想起陳師傅分析的毒劑特性：鬼臼根粉遇熱揮發，能讓人在進食後看見亡者幻象。王大人的袖口露出半截紅繩，正是玄靈觀祭爐時緹騎佩戴的標記，原來這個掌管禦膳房二十年的老臣，竟也是東廠的暗樁。
    "督主大人放心，" 王大人點頭哈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食盒邊緣的雙鶴紋 —— 那是賢王舊部的標誌，卻被他用雲雷紋緞帶纏住，"壽宴當日，微臣會在太後的參湯裏加三錢攝魂丹引，屆時她老人家定會看見先帝托孤..."
    雪粒子突然變大，婉兒趁機往陰影裏縮了縮，卻聽見黑袍人冷笑："托孤？不，她會看見賢王提著丹爐索命。" 他忽然抽出玉牌，在食盒上敲出三聲短響，"記住，壽宴開席前兩刻，派人將摻毒的糕點送去各宮，尤其是紫宸殿的玉案 —— 皇上若在宴上看見賢王 " 懇請 " 禪位，這出戲才算圓滿。"
    婉兒的心跳幾乎要衝破喉嚨。玄真子日記裏的 "控心三策" 此刻在腦海中清晰浮現：先用毒香迷亂太後心智，再借 "亡者托孤" 的幻覺逼皇上就範，最後用糕點毒劑控製赴宴大臣，讓滿朝文武見證 "天命轉移"。而這一切的核心，竟是太後壽宴這個看似喜慶的場合。
    "那徐氏女..." 王大人猶豫著開口，"萬一她混進壽宴..."
    "她進得來玄靈觀地宮，卻進不了禦膳房。" 黑袍人甩袖指向宮牆，那裏影影綽綽有緹騎巡邏的身影，"況且，子時祭爐的母液已注入井水，就算她能破壞壽宴，紫禁城的每一滴水、每一口糧，都早已是攝魂丹的引火物。"
    他忽然轉身，麵具下的朱砂痣在燈籠紅光中格外刺眼："去準備吧，記住，糕點底部的雲雷紋必須朝右 —— 這是督主大人親定的祭爐方位。" 說完便消失在風雪中，隻留下王大人對著食盒頻頻點頭，袖口紅繩在風雪裏飄成詭異的弧度。
    婉兒等燈籠光遠去，才敢摸出袖中炭筆，在裙角記下關鍵：棗泥山藥糕第三塊、沉水香打底、參湯三錢引。雪水浸透鞋麵，她卻感覺不到寒冷，滿心都是父親說過的話："毒計若成，滿朝文武會在幻覺中俯首稱臣，史書會記下 " 賢王顯靈，天命所歸 "。"
    她忽然想起陳師傅調配的解毒劑，主要成分正是能中和鬼臼根的艾草汁。禦膳房的煙囪飄出嫋嫋白煙，婉兒盯著王大人走進的偏殿，忽然發現門邊石墩上刻著半隻雙鶴紋 —— 這是賢王舊部的暗號，說明此處曾有人暗中監視。
    "姑娘可是要找王大人？" 突然響起的男聲驚得婉兒轉身，隻見陰影裏站著個打雜的廚子，圍裙上沾著的麵粉在雪光下泛白，"我家主人想見你。" 他掀開衣襟，露出裏麵繡著的完整雙鶴紋，正是沈硯曾提過的 "鶴鳴堂" 標記。
    婉兒屏住呼吸，任由對方領著走進偏僻的庖廚。灶台後站著個年約六旬的老者，袖口繡著的雙鶴紋邊緣泛著焦痕 —— 那是二十年前冷宮走水時留下的印記。"老朽曾是賢王膳食房的庖長，" 老者拱手，眼中閃過淚光，"方才聽見的對話，老朽都記下了。"
    他指向灶台上新蒸的糕點："棗泥山藥糕的蒸製時辰、摻毒位置，老朽都能仿製。" 忽然從懷中掏出個瓷瓶，裏麵裝著淡綠色粉末，"這是用太醫院冰窖的艾草汁曬製的解藥，可解鬼臼根之毒。"
    婉兒接過瓷瓶，發現瓶底刻著 "鶴鳴於野" 四字，與父親給的銀哨紋樣一致。老者又遞出半幅圖紙，正是禦膳房的地道走向："子時三刻，老朽會在糕點裏換入解藥，你從這條地道進入壽宴後廚，隻要打碎太後的參湯碗..."
    "不行，" 婉兒打斷他，想起黑袍人提到的攝魂丹引，"參湯裏的毒引才是關鍵，必須讓沈統領帶人控製禦膳房，替換所有藥材。" 她忽然看見老者腰間掛著的玉佩，正是賢王當年賞賜的雙鶴佩，"當年賢王被構陷時，您是不是..."
    "正是老朽在膳食裏發現五石散，才讓賢王逃過一劫。" 老者歎氣，"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玄真子的毒計早已滲入骨髓。" 他忽然指向窗外，禦膳房屋頂已出現東廠緹騎的身影，"快走吧，老朽替你拖住他們，記住，壽宴開席前，必須讓皇上看見參湯裏的毒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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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兒轉身欲走，老者突然塞給她個錦囊，裏麵裝著能檢驗毒劑的皂角試紙："若看見試紙變紫，便是攝魂丹引，切記..." 話未說完，外頭已傳來砸門聲，老者猛地推開地道暗門，"從這裏去紫宸殿，找皇上身邊的陳公公 —— 他是賢王最後的暗樁！"
    地道裏的陰風灌進口鼻，婉兒攥緊解藥瓷瓶和皂角試紙，聽見身後傳來老者的慘叫。雪粒子從地道頂漏下，落在她手背上，卻比不過心中的寒意 —— 原來東廠的毒計早已滲透到宮廷最深處，連禦膳房都成了他們的煉毒爐。
    當她在地道盡頭看見紫宸殿的琉璃瓦時，忽然想起黑袍人說的 "天命所歸"。手中的皂角試紙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她知道，這小小的紙片，即將成為刺破毒霧的第一縷晨光。而老者用生命換來的情報，讓她意外收獲了破局的關鍵 —— 不僅要阻止壽宴毒計，更要在祭爐前，讓皇上看清東廠的真麵目。
    雪停了，月亮從雲層後露出半張臉。婉兒摸著錦囊裏的雙鶴佩，忽然明白，所謂意外收獲，從來都不是偶然。那些在黑暗中堅守的賢王舊部，那些用生命傳遞線索的老臣，才是她對抗東廠最堅實的後盾。而即將到來的太後壽宴，不僅是一場毒計的高潮，更是她揭露真相的最佳契機 —— 當棗泥山藥糕被端上宴席，當皂角試紙在參湯中變紫，所有被攝魂香籠罩的幻覺，都將在晨光中消散，露出雲雷紋下藏著的、最不堪的權力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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