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靈觀地宮的穹頂在母液沸騰中簌簌落灰，端王的冷笑還在耳畔回蕩，百餘名緹騎已從四壁暗門湧出，靴底鐵釘刮過青磚的聲響，像極了二十年前冷宮走水時，火舌舔舐房梁的爆裂聲。婉兒攥緊短刀的手在發抖，卻聽見父親在身後輕笑："別怕，你娘當年在冷宮產下你時，可是咬著銀簪聽完了整宿的打更聲。"
    第一波緹騎已至眼前，父親的長劍率先出鞘，劍鞘上未及修複的裂痕在母液光中泛著血光。他的招式不再似方才的淩厲，反而帶著幾分滯澀 —— 婉兒這才驚覺，他後背被母液灼傷的傷口，已將中衣浸成暗紫。"刺手腕！" 父親的提醒混著銀針破空聲，十二枚淬毒銀針精準釘住最前排緹騎的曲池穴，卻因對方服用過攝魂丹，僅能延緩半息。
    婉兒矮身避開鎖鏈橫掃，短刀借勢劃過對方腳踝，鮮血滴在母液中竟騰起白煙 —— 這是徐氏血脈特有的破毒反應。端王的笑聲從丹爐群傳來："沒用的！他們早被母液洗去痛覺，你以為砍斷手腳就能阻止？" 話音未落，三名緹騎已不顧斷肢，徒手撲來，指甲縫裏滲出的青紫色汁液，正是攝魂丹母液的標誌。
    父親忽然將她推向祭爐，自己轉身用劍抵住三根丹爐支柱："去拿賢王佩劍！" 婉兒這才發現，沈硯的長劍不知何時落在祭爐旁，劍柄上的雙鶴紋正在吸收母液光芒。她剛要彎腰，端王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過丹爐頂，九蟒紋衣袍帶起的氣流撲滅了半數燭火，掌心的督主令牌泛著冷光："徐氏女，你父親的傷，" 他盯著婉兒小腿的朱砂痣，"該換你來嚐嚐了。"
    短刀與令牌相擊的脆響中，婉兒被震退三步，掌心火辣辣地疼。端王的招式狠辣異常，每一擊都直奔她心口，卻在看見她頸間琉璃珠時略一遲疑 —— 那是當年他在冷宮火場遺漏的唯一證物。父親趁機甩出銀針，卻被端王袖中射出的毒霧逼退，銀針落地時，青磚竟被腐蝕出焦黑斑點。
    "爹！" 婉兒看見父親左肩中了毒霧，衣衫迅速潰爛，露出底下與端王相同的灼傷疤痕。記憶突然翻湧：三年前父親在西三所深夜自剜灼傷，曾說 "有些疤，是要留給仇人看的"。此刻端王看見疤痕，瞳孔驟縮，招式中竟帶了幾分慌亂 —— 那是二十年前冷宮火海中，賢王將他推開時，兩人同時被毒火灼傷的印記。
    "原來你也會怕。" 父親擦去嘴角血跡，長劍突然改刺為掃，將丹爐群的銅管道盡數斬斷。青紫色母液如毒蛇般湧出，卻在接觸到他的血時瘋狂倒卷，這是地火反噬的前兆。端王怒吼著撲來，婉兒趁機撿起賢王佩劍，劍鞘落地的清吟與記憶中母親臨終的歎息重疊，雙鶴紋在她掌心發燙。
    "破陣！" 父親的呼喊混著丹爐崩塌聲。婉兒將劍尖刺入祭爐中心，純陰血順著劍格流入母液，整個地宮突然亮如白晝。端王的九蟒紋衣袍在強光中片片碎裂，露出心口處正在崩解的雲雷紋刺青，每一道裂痕都滲出黑血，正是地火反噬的征兆。
    緹騎們在強光中紛紛倒地，唯有端王仍拖著染血的令牌逼近："你以為殺了我，攝魂丹的毒霧就會散？" 他指向紫宸殿方向，那裏已騰起異常的青紫色煙霧，"太後的參湯、皇上的糕點，此刻正在讓滿朝文武看見 " 賢王索命 "..."
    父親突然從背後抱住端王，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他推向崩塌的丹爐："婉兒！去壽宴！帶著證據..." 他的話被丹爐炸裂聲吞沒，婉兒隻看見父親的身影在火光中晃了晃，最終與端王一起墜入母液翻湧的地道。
    "爹！" 婉兒的哭喊被地宮頂部的坍塌聲掩蓋。賢王佩劍從手中滑落，劍柄上的 "賢" 字在灰燼中明明滅滅。她跪在地上，指尖摸到父親遺落的銀針盒，盒蓋上刻著母親的字跡："鶴鳴於野，其子和之"—— 那是二十年前賢王舊部的暗號，也是父母用命為她鋪就的生路。
    地道深處傳來沈硯的呼喊，禦膳房方向的鶴形燈仍在閃爍。婉兒抹掉臉上的血汙，將銀針盒和賢王血書緊緊抱在胸前。丹爐的餘火映著她蒼白的臉，小腿的朱砂痣在母液光中格外醒目，仿佛在提醒她：徐氏血脈還在，破局的使命還在。
    當她跌跌撞撞爬出地道時，正看見陳師傅帶著賢王舊部趕來，手中高舉的皂角試紙在紫宸殿方向呈現紫黑色 —— 那是攝魂丹引的鐵證。婉兒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目光，想起他藏在藥箱底層的、母親未完成的雙鶴紋繡品，終於咬著牙站起身，朝著壽宴所在的太極殿狂奔。
    風雪不知何時停了，黎明的第一縷陽光正穿透紫禁城的琉璃瓦，卻照不進玄靈觀地宮的深淵。婉兒知道，父親用生命為她爭取了最後的時間，端王的生死仍未可知，而壽宴上的太後和皇上，此刻正被毒霧籠罩在幻覺中。
    她摸了摸頸間的琉璃珠，裏麵母親的發絲已被血漬染紅，卻依然倔強地舒展著。地道深處傳來的丹爐轟鳴，漸漸化作耳中嗡嗡的回響，而手中的銀針盒，還帶著父親掌心的溫度。生死較量的代價太過沉重，但她不能停步 —— 因為她知道，父親用鮮血守護的真相，必須在壽宴上大白於天下，否則，所有的犧牲都將成為權力祭壇上的又一捧毒灰。
    太極殿的飛簷已在眼前，婉兒望著殿門前排列的銅鶴香爐，想起周嬤嬤說的 "鶴鳴破霧"。她摸出銀哨，對著晨空連吹九聲，清脆的鶴鳴驚起群鴉，也驚落了香爐中暗藏的攝魂香灰。那些曾讓無數人陷入幻覺的毒霧，此刻正隨著她的腳步，在黎明的陽光中漸漸消散。
    而在她身後的玄靈觀地宮，父女主仆的鮮血已滲入青磚，與賢王的血書、端王的陰謀，永遠封存在地火脈的深處。生死較量的餘波還在紫禁城蔓延，但婉兒知道，隻要雙鶴的鳴聲還在，雲雷紋下的罪惡，終將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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