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龍袍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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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廿三,雪停了三日,庫房的潮氣卻愈發重了。婉兒跪在香樟木箱前,指尖撫過光緒帝陪葬的明黃江綢龍袍,袖口十二章紋的金線已有些許磨損,領口暗紋繡著的十二隻蝙蝠,翅膀尖上還沾著淺灰的粉漬 —— 那是砒霜長期接觸織物留下的痕跡。
    “當啷” 一聲,半片指甲蓋大小的青玉殘片從龍袍內襯夾層滑落。她借著西窗斜照的陽光細看,殘片邊緣雕著纏枝蓮紋,內側用極細的銀絲嵌著 “長春宮製” 四字,正是慈禧太後年輕時慣用的護甲樣式。更觸目驚心的是,殘片凹麵附著的暗黃色粉末,經銀簪輕點立即泛起青黑色 —— 確是砒霜長期浸染所致。
    光緒帝下葬前,婉兒曾見內務府官員用黃酒擦拭龍袍,說是 “去晦氣”,卻沒人注意到內襯夾層的針腳密得異乎尋常。此刻她挑開線頭,發現巴掌大的暗格裏還藏著半縷銀發,發尾染著與護甲殘片相同的粉漬 —— 那是屬於慈禧太後的 “兩把頭” 上的裝飾,自同治年間起,她便喜歡在護甲裏摻少量砒霜,美其名曰 “駐顏”,卻不知這習慣早在三十年前便為自己埋下了禍根。
    “莫理循的手記……” 婉兒忽然想起半月前在英國公使館見到的那本相冊,其中一頁夾著泛黃的剪報:“光緒三十四年十月廿二,皇太後賓天,入殮時麵色紫黑,十指蜷曲如禽爪,侍疾宮女稱其臨終前呼‘手痛欲裂’……” 她記得莫理循的批注裏寫著 “砷毒重症者常見指節畸變”,此刻對照這染毒的護甲殘片,突然驚覺慈禧太後的暴斃,原是三十年來日日與砒霜相伴的反噬。
    庫房的銅鎖突然 “哢嗒” 作響,婉兒慌忙將殘片塞進領口,抬頭看見瑾妃身邊的老嬤嬤扶著門框喘氣:“女官怎的還在這兒?新皇登基大典在即,太後梓宮明日就要移駕普陀峪……” 話音未落,一陣穿堂風卷起箱底的黃綾,露出龍袍下擺繡著的十二章紋裏,竟有三章被人用墨筆改過 —— 宗彝紋裏的虎紋被添了利爪,藻紋的水波紋中藏著極細的砒霜結晶,在暮色裏泛著冷光。
    她忽然想起光緒帝親政那年,慈禧太後曾賞他一雙嵌玉護甲,樣式與這殘片如出一轍。當時皇上笑說:“親爸爸的護甲愈發精巧了。” 卻不知護甲夾層裏早被填入微量砒霜,經年累月接觸皮膚,漸漸侵蝕氣血,直到最後那次 “酪餅賞食”,大量砷毒入體,才讓七竅流血的症狀徹底爆發。而慈禧太後自己,日日戴著染毒的護甲用膳、批閱奏折,不知不覺中也中了慢性毒殺,最終死狀與光緒帝竟有三分相似。
    “啪嗒”,一滴蠟油落在殘片上,婉兒驚覺手中的燭台已燒去大半。她摸向龍袍領口的暗格,那裏還留著指甲劃過的痕跡,分明是有人在入殮前匆匆塞了這殘片進去 —— 或許是屈永秋,或許是某個良知未泯的太監,想借龍袍為光緒帝的冤死留下最後的證據。
    更鼓敲過亥初,庫房外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婉兒將殘片與銀發裹進帕子,藏進貼胸的荷包,忽然聽見牆角傳來老鼠啃木的聲響,卻在湊近時發現磚縫裏卡著半片琺琅 —— 正是那枚西洋懷表表蓋上的泰晤士河落日殘片,邊緣同樣染著砒霜的青灰色。
    她終於明白,從辛酉年的懷表到光緒三十四年的龍袍,從慈禧太後的護甲到自己的死亡,整個迷局原是一場漫長的毒殺循環。當慈禧用砒霜掌控權力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自己與光緒帝終將同葬於這劇毒的迷局 —— 她用護甲裏的毒粉侵蝕皇帝的身體,卻不知自己每日梳妝時,指尖的毒早已順著胭脂水粉滲入肌理,在三十年的權謀傾軋後,化作臨終前的十指劇痛。
    離開庫房時,婉兒路過停放慈禧梓宮的偏殿。月光透過窗欞,在金絲楠木棺槨上投下斑駁樹影,恍若無數隻蜷曲的爪子在抓撓棺木。她忽然想起莫理循手記裏的另一句話:“太後指甲長逾三寸,護甲內側刻滿‘萬壽無疆’,卻無人敢言其色青黑如中毒。”
    雪粒子又開始敲打琉璃瓦,婉兒按住胸前的荷包,殘片的棱角硌得心口發疼。她知道,龍袍裏的謎雲終將隨新皇登基而被淡忘,就像瀛台的水波會衝淡懷表的滴答聲,卻永遠衝不淡那些藏在護甲殘片裏、染在龍袍暗紋中的血色真相 —— 當權力被砒霜浸透,施暴者與受害者,終將在同一個毒局裏,迎來各自的報應。
    晨鍾響起時,婉兒看見崔玉貴捧著慈禧的遺像經過永巷,像上的太後鳳目微垂,護甲上的寶石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她忽然想起光緒帝臨終前攥著她的手,指尖尚有未褪的青黑,卻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輕輕說了句:“去看看親爸爸的手……”
    那時她不懂,此刻望著棺槨上垂落的明黃帷幔,終於明白 —— 這對母子君臣,終究都成了權力毒壇裏的祭品,而龍袍內襯的護甲殘片,不過是揭開這壇口的最後一片封皮,讓後世之人得以窺見,在那層層華服與珠寶之下,藏著的是怎樣一副被砒霜侵蝕的、千瘡百孔的帝王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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