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權力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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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緒三十四年十月廿三,乾清宮內白幡翻卷如重雲壓頂。婉兒捧著鎏金漆盤穿過丹墀,盤內盛著新製的「口含」—— 本該是象征皇權的玉蟬,此刻卻被隆裕皇後換成了裹著檀香木屑的絲帛。她看見內務府官員欲言又止,眼角餘光掃過殿角的袁世凱,對方正與李蓮英低聲交談,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袁」字紋章。
    「按祖製,大行皇帝口含需用東珠嵌玉蟬。」婉兒跪在皇後轎輦前,漆盤上的檀香氣息熏得人頭暈。隆裕皇後的臉藏在青紗簾後,隻露出指尖新染的鳳仙花汁,紅得像剛剜下的心血:「皇上素日喜檀香,就用這個。」話音未落,李蓮英已領著小太監奪過漆盤,木屑簌簌落在明黃的棺槨上,像撒了把碎金。
    婉兒忽然想起昨夜在值房看見的場景:袁世凱的拜帖上,「世凱」二字的收筆處帶著獨特的挑鋒,與懷表內側「辛酉年秋」裏那個若隱若現的「袁」字如出一轍。她攥緊袖中從禦案暗格取出的密折,折角處殘留的火漆印正是北洋新軍的鷹紋 —— 三個月前,正是袁世凱的密折讓光緒帝同意在頤和園接見各國公使,為後來的「酪餅賞食」創造了時機。
    「袁大人,太醫院的脈案……」李蓮英的尖細嗓音在靈堂回蕩,婉兒看見袁世凱的瞳孔驟縮,手按在腰間玉佩上,那是慈禧太後親賜的「仁壽」佩,此刻卻泛著冷光。「中堂大人日理萬機,脈案自然該由內廷臣工料理。」袁世凱含笑推諉,袖口拂過供桌時,碰倒了盛滿清水的「金盆」,水痕在黃綾上洇出個扭曲的「袁」字。
    棺槨入殮時,婉兒終於看清隆裕皇後的「懿旨」:用檀香木屑填塞七竅,而非慣例的玉塞。她望著太監們將細碎的木屑塞進光緒帝的耳道,忽然想起屈永秋臨終前的話:「砷毒死者七竅必留青斑,檀香雖能掩味,卻蓋不住皮膚下的屍斑。」皇後此舉,分明是要借違反喪儀之名,行掩蓋中毒之實 —— 畢竟,新帝年幼,垂簾聽政的機會,比先帝的真相更重要。
    深夜守靈時,婉兒躲在帷幔後,聽見袁世凱與李蓮英的爭執。「老佛爺臨終前最記掛的是新政,」袁世凱的聲音壓得極低,「可皇上若真是中了砷毒……」「袁大人多慮了,」李蓮英幹笑兩聲,「太醫院早有定論,皇上是操勞過度致心脈衰竭。倒是大人您呈的那匣『西洋補藥』,怎的和老佛爺的安神湯一個味道?」
    燭火突然被風吹得明滅不定,婉兒看見袁世凱的影子在棺槨上晃動,如同巨蟒盤繞。她摸向懷表殘片,表蓋內側的「袁」字刻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 戊戌年袁世凱向榮祿告密,導致維新派慘敗,那時他便常以「密信」與內廷聯絡,這枚懷表,或許正是他與慈禧太後共謀的信物,既傳遞過政變指令,也送去過毒粉砒霜。
    更鼓敲過五更,隆裕皇後的轎輦再次停在乾清宮。婉兒看見她親自將一捧檀香木屑塞進光緒帝的口中,指尖掠過先帝青黑的唇色時,眼尾微不可察地顫動。按《大清會典》,填塞七竅需用玉、貝、珠、翠,唯有罪臣才用草木屑,皇後此舉,表麵是「盡孝」,實則是向天下暗示:光緒帝有錯,故以「草木之身」入殮。
    婉兒忽然想起瑾妃曾說,隆裕皇後多年無寵,對光緒帝既懼又恨。如今新帝登基,她終於有機會從「冷宮皇後」變成「太後」,自然要將先帝的死因牢牢封存 —— 檀香的香氣能蓋住砒霜的蒜臭,木屑的填塞能遮住七竅的青斑,而袁世凱與李蓮英的推諉,不過是權力漩渦中的浮沫,真正的操盤手,從來都是端坐在鳳椅上,往棺槨裏撒木屑的那個人。
    雞啼聲響起時,婉兒在棺槨底部發現半片撕碎的密折,墨痕裏混著檀香粉:「十月初九,袁大人遣人送『長壽散』三匣,言可安神……」她認得這是崔玉貴的筆跡,顯然是在死前試圖留下證據,卻被人撕毀丟進棺內。密折邊緣的焦痕,與懷表夾層的焚燒痕跡一致,都是用含硫的火漆封口所致。
    晨光穿透窗欞,照在袁世凱剛剛離去的靴印上。婉兒望著棺槨上堆積的檀香木屑,忽然明白,這滿殿的香氣不是為了超度,而是為了掩蓋 —— 掩蓋砒霜的毒,掩蓋權力的腥,掩蓋每個參與者手上的血。當隆裕皇後蓋上棺蓋的那一刻,當袁世凱走出乾清宮的那一刻,當李蓮英燒掉最後一本脈案的那一刻,光緒帝的死因便成了深宮裏永遠的漩渦,將所有知情者卷入其中,唯有那枚殘損的懷表,還在齒輪的縫隙裏,藏著「袁」字的刻痕,和檀香木屑蓋不住的、曆史的歎息。
    她悄悄將密折殘片塞進袖口,聽見遠處傳來新帝登基的鍾鼓。檀香的煙霧裏,光緒帝的棺槨被抬往景山,棺底漏下的木屑落在青磚上,像撒了一路的謊。婉兒知道,在這權力的漩渦裏,真相永遠沉在最深處,而她能做的,唯有將懷表殘片與密折殘頁收進錦囊,等著某一天,讓這些帶著檀香與砒霜氣息的證據,在陽光裏,照見深宮裏的血與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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