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脈案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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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廿三的梆子剛敲過三更,西華門外的火號就竄上了墨色天際。婉兒攥著父親遺留的黃銅鑰匙,在結冰的宮道上跌跌撞撞跑過時,聽見太醫院值房方向傳來梁木斷裂的巨響,火星子混著雪粒子落在她旗袍領口,燙出幾點焦黑印記。
值房外牆的爬山虎早已枯成焦網,火舌正順著廊柱往上舔舐。婉兒看見院判陳仲宣跪在焦土前撕扯官服,花白胡子上沾著炭灰,嘴裏反複念叨:"初三戌初還核對過脈案,怎麽就......" 她繞過哭號的小太監,靴底碾過半塊融化的蜜蠟 —— 太醫院向來用蜜蠟封存禦筆朱批的脈案,此刻卻在火場邊緣凝成暗紅的痂。
焦梁下的炭堆突然 "劈啪" 炸開,半張熏黑的宣紙被氣浪掀到她腳邊。婉兒蹲下身,指尖拂去紙麵上的浮灰,"光緒三十四年九月" 的朱紅抬頭赫然在目,下行墨跡雖被火舌啃噬,仍能辨出 "肝腎陰虛,脾陽不振" 的醫理,卻在 "滋陰丸" 三字旁多出行歪斜小楷:"然秋三月所服之劑,雄黃、朱砂用量逾《本草》三倍。"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雄黃含砷,朱砂含汞,此二物雖可入藥,過量卻能蝕肝毀腎。想起瀛台密道裏那本新政官員名單,最後一頁父親的名字旁,也畫著相同的朱砂點。火場上飄來的焦臭味突然變得刺喉,像極了那年在刑部大牢看見的、毒殺犯人的砒霜煙氣。
"大人!庫房裏的《太醫院秘錄》......" 值房後巷傳來小太監的驚叫。婉兒轉身時,瞥見陳院判袖中滑落半片指甲,甲緣嵌著細小的珍珠粉末 —— 不是普通珍珠,而是隻有皇後級別的東珠碎屑。她突然想起上個月隨隆裕皇後覲見時,看見皇後護甲上鑲著的東珠墜子,正是這般碎成星子狀的。
炭堆裏又翻出半幅脈案殘頁,邊角焦卷處蓋著太醫院的朱砂官印,卻在 "十月二十日酉刻進藥" 的記錄旁,多出個模糊的指印。婉兒比對自己的指甲,發現那指腹上的月牙形凹痕,竟與隆裕皇後左手無名指的特征分毫不差 —— 去年冬至宴上,皇後不慎碰翻銅爐,那處燙傷恰好留了這樣的印記。
後巷傳來木箱倒地的巨響。婉兒繞過燃燒的藥櫃,看見陳院判正往井裏丟棄什麽,水麵濺起的火星映出木箱角上的 "翊坤宮" 三字。她突然想起翊坤宮慈禧棺槨上的血蝶,翅鱗裏的砒霜與這火場中彌漫的氣息,都帶著相同的甜腥。當陳院判轉身看見她時,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恐,袖口東珠粉末簌簌而落,在雪地上畫出詭異的蝶形。
"三十四年春,皇上曾讓奴才試服滋陰丸。" 瀕死的火盆突然 "噗" 地噴出火星,燒剩的脈案殘頁在風中翻飛,婉兒聽見值房陰影裏傳來低啞的嗓音,是常給光緒帝請脈的王太醫,此刻正倚著斷牆咳嗽,嘴角沾著黑血,"三劑下去,奴才指甲全青了......" 話未說完便劇烈抽搐,手心裏緊攥著的,正是隆裕皇後護甲上脫落的東珠墜子。
雪越下越大,婉兒蹲在灰燼裏翻找,終於在炭化的藥櫃殘骸中找到半片指甲,甲床邊緣的東珠粉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想起儲秀宮標本冊裏 1861 年的鳳蝶,翅翼下的朱筆小字與這脈案上的篡改筆跡,竟出自同一種狼毫 —— 那種筆尖帶三縷紫毫的 "紫光閣貢筆",全紫禁城隻有隆裕皇後的書房才有。
當五城兵馬司的救火隊趕到時,婉兒正對著焦黑的《病原》殘頁發怔。殘頁上未被燒毀的醫案裏,"戊申年菊月望日" 的診斷日期旁,有人用指甲劃出三道淺痕 —— 正是光緒帝教她的 "急" 字暗號。而在這道痕跡下方,幾不可察的炭灰裏,隱約印著個極小的蝶形印記,與慈禧棺槨上血蝶的翅紋一模一樣。
她將那片嵌著東珠的指甲收進父親遺留的藥囊,忽然聽見陳院判在火光中對領隊的護軍統領低語:"火勢一起,所有脈案都往火裏丟,是皇後娘娘的懿旨......" 話音未落便被一陣咳嗽打斷,咳出的血沫濺在雪地上,竟在瞬間凝成黑色 —— 那是長期服用含砷藥物才會有的症狀。
雪地上的腳印漸漸被新雪覆蓋,婉兒望著值房廢墟中嫋嫋升起的青煙,忽然明白這場火不僅要焚去光緒帝的脈案,更要燒掉所有指向 "戊申年菊月望日" 的線索。而那片嵌著東珠的指甲,與其說是遺漏的證據,不如說是某種警告 —— 就像當年慈安太後暴崩時漂在琉璃瓶裏的金蝶,此刻正以另一種形態,在太醫院的灰燼裏,展開帶毒的翅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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