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井台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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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後的第七日,珍妃井台的石欄結著薄冰。婉兒的棉鞋底碾過井沿青苔時,鞋底突然被什麽勾住 —— 半片米白色的蕾絲從苔衣裏掙出,鏤空花紋間嵌著細小的珍珠粉,在蒼白的日光下泛著冷光。她蹲下身,指尖觸到蕾絲邊緣的鎖邊針腳,三上一下的挑繡法,正是光緒帝隨葬的那對白綾襪上的紋樣。
井中水色混沌,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當護軍們用竹網撈起鏽蝕的懷表鏈時,纏在鏈節間的黑發像活物般蜷曲著,幾縷銀絲在風裏飄擺。梳頭房的劉嬤嬤接過發絲時,渾濁的眼睛突然泛起淚光:"那年老佛爺西逃前,珍主子的頭發就是這樣被崔玉貴用剪刀鉸下來的,說什麽 " 穢亂宮闈者不配留全發 "......"
懷表鏈扣處刻著的雙鶴紋章已被井水蝕得模糊,卻與婉兒懷中的停擺懷表出自同模。她忽然想起光緒帝臨終前攥著她的手,反複呢喃 "井裏有水聲",那時他枕邊正放著珍妃送的西洋蕾絲手帕,邊緣同樣繡著三朵並蒂蓮 —— 與井壁青苔裏的殘片分毫不差。
"起網!" 撈屍人的號子驚飛了枯枝上的寒鴉。當生鏽的琉璃珠從井底淤泥中浮出時,表麵附著的水鏽在陽光折射下突然裂開,露出珠體內部用礬水寫的小字。婉兒取出父親遺留的紫外線玻璃片 —— 那是總理衙門當年譯解洋文密信的器物,紫光映過琉璃珠的瞬間,"八月初三" 四個朱砂字赫然顯形。
戊戌政變前夜的日期像把冰錐刺進太陽穴。婉兒望著井台石欄上深淺不一的爪痕,忽然想起珍妃墜井前的傳聞:她曾用指甲在井欄刻下密信,卻被李蓮英命人用王水塗洗。而這顆琉璃珠,分明是珍妃當年藏在發髻裏的信物,"八月初三" 正是袁世凱向榮祿告密的日子,也是父親收到 "圍園殺後" 假密折的時刻。
劉嬤嬤的手突然抖得厲害:"姑娘可聽說,每到七月半,這井裏就有梳頭聲?" 她湊近婉兒耳邊,壓低的嗓音混著北風呼嘯,"老輩人說珍主子死時穿著紅緞子鞋,鞋跟上嵌著西洋帶齒的鐵掌,落井時在井壁上蹬出的印子,十年了都沒消......"
井壁青苔被水浪衝開的地方,果然露出三道平行的刮痕,深度恰好與西洋女鞋的鐵掌吻合。婉兒摸出懷表,停擺的指針不知何時指向了子時 —— 正是珍妃被推入井中的時刻。表蓋內側的 "項城舊物" 四字在紫光下泛著血光,她忽然想起袁世凱心腹段芝貴的密電,電文邊緣的懷表水漬弧度,與這井底撈出的表鏈扣完全一致。
"把琉璃珠浸到醋裏。" 婉兒突然開口。當珠體在青瓷碗中旋轉時,礬水寫成的 "八月初三" 漸漸褪去,露出底層用金箔貼的 "辛酉" 二字 —— 同治元年的政變年份,與儲秀宮標本冊裏鳳蝶翅翼下的朱筆字如出一轍。井水倒映的天空突然暗下來,一片枯黃的蝴蝶蘭花瓣從井口飄過,正是緬甸進貢的品種,遇毒則枯。
井台角落的石縫裏,半片燒焦的黃綾突然被風掀起,邊角繡著的蝙蝠紋與慈禧棺槨上的圖案相同。婉兒想起翊坤宮的 "血蝶" 事件,翅鱗裏的砒霜與這井底的水痕,都帶著相同的甜腥。當她將琉璃珠貼近懷表時,珠體表麵的反光突然在井水中投出人影 —— 不是珍妃,而是穿著皇後朝服的隆裕,她護甲上的東珠正對著井口,像極了當年慈安暴崩時琉璃瓶裏的金蝶。
更鼓從紫禁城西北角傳來,婉兒望著漸漸結冰的水麵,忽然明白珍妃井裏的冤魂從來不是一人。戊戌年的血、辛酉年的霜、戊申年的毒,都被封在這口深井裏,隨著每片飄落的蝴蝶蘭花瓣,隨著每道井壁上的爪痕,隨著每顆藏著日期的琉璃珠,在百年時光裏層層堆疊。而她後頸那點曾經灼痛的守宮砂,此刻正泛著與琉璃珠相同的紫光,仿佛在呼應井底深處,某個永遠無法安息的、帶著雙鶴紋章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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