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年霜降，故宮珍寶館的恒溫展櫃前，婉兒嗬在玻璃上的白氣尚未消散，便看見那串東珠朝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一百零八顆東珠粒粒渾圓，卻在第十三顆與第三十六顆上，映出 x 射線底片裏詭異的陰影 —— 珠芯竟是空心的，像兩隻微張的蛇口，等著吞下曆史的血。
    "內芯直徑三毫米，藏著砒霜丸。" 文物修複師的鑷子懸在朝珠上方，金屬反光掠過婉兒腕間的銀鐲，那是瑾妃臨終前贈予的，鐲麵上的並蒂蓮紋此刻正對著展櫃裏的蛇形陰影，"丸體表麵塗著蠟封，刻著極小的 " 辛酉 " 與" 戊申 "，對應慈禧掌權與光緒駕崩的年份。"
    她的指尖劃過展櫃玻璃，停在朝珠的珊瑚結上。十八顆珊瑚結將朝珠分成四段，每段二十七顆東珠，正是清代朝珠的規製。但細看繩結的編法，第十三結與第三十六結的纏線密度異於常結 —— 修複師曾說，這是 "子午結" 變種，每道纏線對應日期：1861 年 9 月 30 日辛酉政變日）的纏線數是 13，1908 年 11 月 14 日光緒駕崩日）的纏線數是 36。
    "穿線纖維不對勁。" 婉兒忽然想起在袁世凱座鍾裏發現的靛藍殘布，取出隨身攜帶的顯微鏡片，"不是尋常絲絛，是......" 話到嘴邊突然哽住，顯微鏡下的纖維結構讓她後頸發涼 —— 那是帶著絞刑痕跡的白綾，經緯間嵌著極細的木刺，與檔案裏記載的 "鹹豐十一年肅順伏法時所用白綾" 完全吻合。
    1861 年，慈禧聯合恭親王發動辛酉政變，將顧命大臣肅順絞死於菜市口。此刻朝珠的穿線，竟用的是當年絞死肅順的白綾拆解而成的纖維。婉兒望著第十三顆東珠的空心處，仿佛看見百年前的血珠正順著白綾纖維滲入珠芯，與砒霜丸在黑暗中相遇 —— 這哪裏是祈福的朝珠，分明是用政敵屍骨穿成的權力絞索。
    "每顆空心珠子對應她手上的人命。" 修複師戴上白手套輕輕觸碰朝珠，珊瑚結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極了絞刑架的鎖鏈聲，"第十三顆是肅順，第三十六顆是光緒，餘下的珠子......" 他沒有說下去，隻是指向朝珠末端的明黃絛帶，上麵繡著的十二隻蝙蝠，翅膀紋路竟與電報房密電碼本裏的 "毒" 字暗紋一致。
    婉兒的目光落在展櫃說明牌上："此朝珠為慈禧太後六十大壽貢品，東珠產自鬆花江，珊瑚結選自南海......" 她冷笑一聲，貢品名錄裏絕不敢提穿線用的是絞刑白綾，更不會寫珠芯藏著砒霜。想起在佛珠案中發現的紅珊瑚膠，原來慈禧早將殺人凶器融入日常佩戴的吉兆，讓每顆珠子都成為毒計的載體，每道繩結都係著政敵的魂魄。
    "看絛帶末端的蝙蝠。" 修複師用放大鏡照亮繡紋，每隻蝙蝠的眼睛都是極小的紅寶石，"十二隻蝙蝠對應十二個時辰，紅寶石的位置恰是《千金方》裏記載的致命穴位 —— 太陽穴、膻中穴、心俞穴......" 婉兒渾身發冷，終於明白為何光緒帝臨終前總撫著胸口喊痛，原來慈禧每次佩戴朝珠靠近他時，那些藏著砒霜的珠子便如凶器，隔著衣衫對準他的死穴。
    更令人心驚的是朝珠的重量。《清史稿?輿服誌》記載，皇太後朝珠重十六兩，而這串朝珠稱重時竟多出三錢 —— 正是砒霜的致死量。婉兒想起養心殿的景泰藍香爐，想起瑾妃的胭脂盒，原來所有的毒計都暗合醫理：香爐的曼陀羅讓光緒帝心智混亂，胭脂的鉛霜破壞造血功能，朝珠的砒霜丸則在近距離接觸時緩慢釋放毒素，如同無形的絞索，在二十年光陰裏慢慢收緊。
    展櫃頂部的射燈突然閃爍，朝珠的影子在玻璃上晃成絞刑架的形狀。婉兒摸向腕間的銀鐲，冰涼的並蒂蓮紋硌著掌心，讓她想起瑾妃臨終前的話："太後戴朝珠時總說 " 念珠替皇上祈福 "，可臣妾看見珠子在她手腕上發暗，那是被毒浸透的顏色......"
    "該給朝珠做碳十四檢測了。" 修複師開始準備取樣工具，婉兒卻按住他的手，目光落在第三十六顆東珠的空心處 —— 那裏除了砒霜丸，還藏著半根靛青絲，與繡鞋裏的殘片、佛珠的絹帛同色。這不是巧合，是慈禧在向所有知曉秘密的人示威：她的權術如朝珠的繩結般嚴密，任何試圖解開的人，都會像肅順般被絞死在白綾之下。
    離開珍寶館時，暮色已給紫禁城的飛簷鍍上暗紅。婉兒望著手中的檢測報告，白綾纖維的鑒定結果讓她想起軍機處殘檔裏的 "蘋果脯" 密語 —— 原來從辛酉政變到戊申年的毒殺，慈禧始終在用同一根白綾編織權力網，絞死政敵，勒緊皇權，最終將光緒帝的生命也係在這根浸透砒霜的曆史絞索上。
    北風掠過東華門，傳來類似電報機的滴答聲。婉兒摸著腕間銀鐲，忽然聽見身後展櫃方向傳來輕響 —— 不知是朝珠的珊瑚結自然開裂，還是某顆藏著砒霜的東珠，終於承受不住曆史的重量，在百年後發出了第一聲碎裂的歎息。她知道，這串看似華貴的朝珠，終將成為最致命的物證，讓世人看見：在那些珠光寶氣的瓔珞之下，藏著的是怎樣的絞刑白綾，怎樣的砒霜毒丸，以及怎樣的，用帝王血染紅的權力念珠。
    角樓的鍾聲在暮色中響起，驚飛了簷角的寒鴉。婉兒望著漸漸閉合的展櫃門，朝珠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像一串懸在曆史深處的問號，等著後人用勇氣與智慧，一顆一顆，慢慢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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