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香爐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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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九年冬至,故宮景仁宮的雕花槅扇結著冰花。婉兒嗬著白氣擦拭光緒帝舊物時,指尖在景泰藍香爐的纏枝蓮紋上頓住 —— 爐身靛藍釉色下滲著暗褐斑點,像極了十年前在養心殿地磚上見過的拖擦血印。
"香灰裏有曼陀羅堿。" 法醫助理舉著試管靠近煤油燈,淡綠色溶液在玻璃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還有砒霜微粒,兩者混合會生成加速心律的毒素。" 婉兒的手指劃過香爐內壁,粗糙的顆粒感裏嵌著幾星金箔,正是太醫院《香料譜》裏記載的 "安神香" 標配 —— 隻不過尋常安神香用龍涎香配檀香,這爐子裏燒的,卻是致人幻視的曼陀羅與致命砒霜的混合物。
爐底三爪足的交匯處,一道淺細的刻痕在積灰下若隱若現。她用銀簪小心刮去汙垢,瘦金體小楷赫然顯形:"戊戌年秋,太後賞安神香,臣含淚叩謝。" 尾字 "謝" 的最後一豎拖出顫筆,與光緒帝在瀛台所書的《罪己詔》朱批如出一轍 —— 那是被囚禁者刻意壓抑卻仍泄露的悲憤。
"曼陀羅熏香會讓人看見幻影。" 法醫助理翻動著《本草拾遺》抄本,"光緒帝臨終前稱 " 見黑衣人持刃立於殿角 ",其實是毒素侵蝕視神經的症狀。" 婉兒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光緒三十四年的脈案:"上常言寢殿有鬼影,太醫院以 " 痰迷心竅 " 論治。" 原來所謂 "鬼影",不過是香爐裏的毒煙在視網膜上投下的絞索。
香爐頸部的蓮瓣紋裏卡著半片焦葉,葉脈形狀與藥匣中的夾竹桃葉完全吻合。她忽然想起李蓮英的回憶錄片段:"老佛爺說皇上心浮氣躁,須得用安神香定魂。" 那時正值戊戌變法失敗,光緒帝被囚瀛台,每日對著香爐中升起的藍煙發呆,卻不知這繚繞煙霧裏,早被摻入了讓他喪失判斷力的毒粉。
"看這裏。" 助理用放大鏡指向刻痕邊緣,"" 含淚 " 二字的筆鋒有重疊,像是先刻後填了朱砂。" 婉兒的心猛地一沉,朱砂在宮廷裏常用於鎮邪,此刻卻成了掩蓋血跡的偽裝 —— 或許光緒帝在刻字時刺破指尖,用鮮血浸透 "含淚" 二字,讓這行控訴在百年後仍帶著體溫。
景泰藍的釉色在燈光下變幻,爐身上的鎏金祥龍突然顯得猙獰。婉兒記起師傅臨終前的警示:"宮廷裏的賞賜,三分是恩,七分是刀。" 這尊看似華貴的香爐,正是太後恩賜的軟刀 —— 曼陀羅讓光緒帝在幻覺中逐漸瘋魔,砒霜則在體內緩慢累積,待時機成熟,便與膳食中的毒藥內外合擊,讓猝死顯得順理成章。
更細思極恐的是香爐的使用頻率。《起居注》記載,光緒帝自戊戌年秋起,每日卯時、申時必焚此香,風雨無阻。兩千多個日夜的毒煙侵蝕,早已將他的心肺泡成毒窟,難怪最後一劑加量安神湯下肚,便如導火索點燃火藥庫,讓心脈在劇痛中崩斷。
"香爐底部的三足對應天幹地支。" 助理突然指著爐腳,"艮位刻著 " 戊",坤位刻著 " 戌",合起來正是戊戌年。" 婉兒撫摸著冰涼的銅胎,終於明白這香爐從一開始就是件毒器,太後將政變年份藏進爐腳,將殺人毒藥混入香灰,讓賞賜的恩典化作絞殺的繩索,日日懸在光緒帝的頭頂。
窗外的北風撞在簷角銅鈴上,叮當聲裏,婉兒仿佛聽見百年前瀛台傳來的咳嗽 —— 那是被毒煙熏灼的肺葉在呻吟。她想起瑾妃繡鞋裏的砒霜結晶、佛珠上的紅珊瑚膠、胭脂盒中的鉛霜,原來所有的毒計都不是孤立的,而是像這香爐的三爪足,共同撐起一頂龐大的死亡穹頂,將光緒帝困在中央,無處可逃。
"該把它放進證物箱了。" 助理的話驚醒了沉思的婉兒。她最後一次凝視爐底的刻痕,"含淚叩謝" 四字在煤油燈下泛著暗紅,像極了當年養心殿地磚上,那道永遠擦不掉的血印。原來在這深宮裏,連一爐香、一件賞賜、一句關懷,都可能藏著致命的機關,而所有的溫柔麵具下,都藏著權力的獠牙。
離開景仁宮時,暮色已將香爐的影子拉得老長。婉兒望著懷中的證物箱,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瓷器輕響 —— 不知何處的宮娥碰倒了殘舊的香爐,香灰灑在青磚上,竟擺出類似 "囚" 字的形狀。她知道,這尊景泰藍香爐終將成為曆史的證人,用內壁的毒粉、爐底的刻痕、釉色下的血印,向世人訴說:在那紅牆黃瓦之間,連嫋嫋升起的香煙,都可能是致命的毒霧,而每一次 "太後賞賜",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雪粒子開始飄落,打在景泰藍的釉麵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婉兒裹緊大衣,證物箱的重量壓著她的手臂,卻不及心中的沉重萬分之一。香爐裏的迷煙早已消散,但深宮裏的權謀之毒,卻像爐底的刻痕般,永遠留在了曆史的骨血裏,等著後人輕輕擦拭,讓真相,在塵埃落定後,漸漸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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