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文物醫院的紫外線燈在懷表殘片上掃出幽藍熒光，陳雪忽然發現表蓋內側的瘦金體筆畫間，竟藏著七個極小的棺木暗紋。那些線條細如發絲，沿著 "辛酉年秋" 四字的筆鋒走勢排列，像是從墨跡裏生長出來的屍身輪廓。她下意識用鑷子翻動殘片，金屬碰撞聲在恒溫恒濕的實驗室裏格外清脆，驚飛了窗台上棲息的灰鴿。
    手機在桌上震動，陌生號碼傳來短信："子時三刻，瀛台橋見。" 屏幕冷光映得她眼下青黑愈發明顯，昨夜值夜班時反複觀看的監控錄像又在腦海裏閃回 —— 淩晨兩點十七分，養心殿西配殿的紅外警報突然觸發，鏡頭裏掠過一道玄色鬥篷的殘影，那人轉身時腕間銀鐲晃出冰裂紋的光，和她在光緒帝龍袍暗紋裏見過的紋樣一模一樣。
    懷表殘片是上個月從瀛台地磚暗格裏拆出來的，同批文物還有半卷泛黃的絹本手記，字跡與故宮館藏的《德宗景皇帝實錄》初稿如出一轍。陳雪記得自己在檔案裏查到過，1908 年之後，清宮造辦處曾秘密銷毀過所有與光緒帝死因相關的器物，唯有這枚殘表曆經百年，在 2025 年的文物普查中重見天日。
    她將殘片收入防氧化袋，塞進帆布包時觸到袋底的銀鑰匙 —— 是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遞，附言說 "開瀛台涵元殿西次間第三格"。鑰匙齒紋間嵌著極細的靛青粉末，和手記殘頁上的褪色墨跡成分相同。走廊傳來值夜保安的腳步聲，陳雪扯了扯白大褂領口，把圍巾拉高遮住半張臉，悄悄從側門溜了出去。
    秋夜的故宮像被浸在墨汁裏，月光給琉璃瓦鍍上冷銀，禦道磚縫裏的青苔在手電筒光束下泛著鬼氣。經過斷虹橋時，石獅子爪子下的 "怪手印" 突然讓她想起手記裏的一句話："守宮砂化之日，銅表追魂之時。" 腕間突然一陣刺痛，她低頭看去，不知何時出現的紅痕竟蜿蜒成懷表殘片的形狀。
    瀛台橋的漢白玉欄杆上凝著露水，橋洞下的太液池泛著細碎磷光。陳雪看了眼手機，子時三刻的指針正在表盤上咬合。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她猛地轉身，玄色鬥篷的陰影正從假山石後轉出，銀鐲在月光下劃出冰裂般的弧光。
    "你是......" 話到嘴邊突然哽住，陳雪看清對方握著的東西 —— 是半枚黃銅表殼，和她包裏的殘片嚴絲合縫，表沿還纏著幾縷摻雜銀絲的黑發，與珍妃井裏撈出的發絲 dna 比對報告上的特征分毫不差。
    "七道棺紋，對應七次毒殺。" 沙啞的女聲像浸過太液池的冰水，鬥篷下伸出的手背上，暗紅守宮砂在夜光裏明明滅滅，"從辛酉年絞殺八大臣，到戊申年鴆殺光緒帝，他們用了四十六年磨這把毒刀。"
    陳雪後退半步，後腰抵在冰涼的欄杆上。她想起文物醫院的檢測報告：懷表殘片的銅質裏含砷量超標 340 倍，這種配比正是 1908 年造辦處秘製的 "牽機散" 配方。而對方手中的半枚表殼內側，正用朱砂寫著她從未見過的滿文 ——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當年孝欽顯皇後慈禧）臨終前口述的毒殺密旨。
    "他們以為燒了脈案、毀了膳單，就能讓曆史斷代。" 鬥篷人上前半步，銀鐲輕觸欄杆，發出編鍾般的清響，陳雪忽然想起這聲音和懷表齒輪轉動時的頻率完全一致，"可銅表每轉一圈，就會在光陰裏刻下新的血印。1981 年的辛酉年，東北那座火車站的地基裏，不就挖出過帶著砒霜痕跡的朝珠殘片？"
    夜風突然卷起滿地梧桐葉，陳雪的帆布包被吹開，銀鑰匙掉在青磚上蹦出脆響。鬥篷人彎腰拾起鑰匙的瞬間，她瞥見對方頸後有片淡紅印記，形狀竟與百年前婉兒的守宮砂分毫不差。
    "去涵元殿吧。" 鬥篷人將鑰匙塞回她掌心，溫度低得驚人，"第三格的紫檀匣裏，有光緒帝臨終前寫給德齡公主的信。信末那句 " 項城的懷表走針聲，和辛酉年太後的護甲扣環響一模一樣 "，該讓更多人聽見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巡夜的梆子聲。陳雪再抬頭時，玄色鬥篷已消失在瀛台島的暗影裏，唯有半枚銅表殼躺在欄杆上，表蓋內側新顯形的瘦金體小楷刺痛她的眼睛 ——"戊申年十月廿一酉時三刻，砒霜三錢，入杏仁茶。"
    她忽然想起，今天正是 2025 年 11 月 14 日，農曆十月廿一。太液池的水風穿過橋洞，帶著某種跨越百年的寒意，直往骨髓裏鑽。帆布包裏的懷表殘片突然發燙，隔著防氧化袋，她似乎聽見了齒輪重新咬合的輕響，像極了曆史在時光裏轉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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