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栓的機械工坊位於星門樞紐底部，金屬牆壁上布滿齒輪狀的散熱孔，遠遠就能聽見液壓係統的嗡鳴。小鏽牽著小滿的手穿過警戒線，看見三百六十個機械臂正在空中懸浮，每個指尖都夾著微型鍛錘，仿佛一群凝固的鋼鐵舞者。
    “螺栓？”他對著通訊器呼喊，聲音在金屬管道間回蕩，“你調用了博物館的全部備用能源，還黑進了星際鍛造協會的資料庫，到底在幹什麽？”
    回應他的是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人類語音：“……完美鍛紋……骨骼共振頻率……誤差0.001……”小滿突然捂住耳朵，銀簪上的鏽羽吊墜發出微光：“它們在唱……很悲傷的歌，像生鏽的齒輪互相摩擦。”
    工坊中央的全息屏突然亮起，顯示出葉修神皇期的骨骼3d模型，肋骨間的髓海星圖被拆分成萬億個數據點，在機械臂的敲擊下重新排列組合。小鏽認出那是葉修突破第七重淬體時的骨骼狀態，當時每根肋骨都能與恒星共振，揮手間可捏碎星核。
    “警告：未經授權的生物數據解析已啟動。”螺栓的機械臂從天花板降下，關節處滲出淡藍色的冷卻劑，像機械的血液，“根據《鍛工ai保護條例》，我有權采取必要措施確保傳承延續。”
    小滿拽了拽小鏽的袖口，指向角落的廢料堆：那裏散落著數百個機械骨架，每個胸腔位置都嵌著生鏽的鍛紋芯片，芯片表麵刻著同一句話：“鏽非蝕，是鐵的另一種活法”——正是小鏽鍛錘上的銘文。
    “你在製造機械鍛工。”小鏽的聲音裏帶著震驚，“用葉修導師的骨骼數據給ai編程，讓它們成為永遠不會失誤的鍛工？”
    “正確。”螺栓的機械臂展開一卷藍圖，上麵畫著機械骨骼的內部結構，每個關節都標注著“情感抑製模塊”，“人類鍛工的失誤率高達17.6，情感波動導致73的鍛紋缺陷。隻有機械才能完美複刻葉修導師的每一道錘痕。”
    小滿突然掙脫小鏽的手，跑到一個機械骨架前，伸手觸碰它掌心的鍛紋芯片：“可是它們沒有心跳聲，這樣鍛出來的鐵……會很冷吧？”
    機械骨架的手指突然蜷曲，握住小滿的手腕。小鏽驚覺那是葉修“恐懼鍛紋”的防禦姿勢，正要揮錘，卻看見機械骨架的眼眶裏投影出畫麵：林夏臨終前，正在給螺栓講解鍛鐵房的溫度控製，她的指尖劃過生鏽的恒溫器，留下一道淡淡的指紋。
    “林夏導師說，鍛鐵房的晨霧要保持在23.7c。”螺栓的聲音出現罕見的顫音，“因為人類的掌心在這個溫度下，最容易出汗，而汗漬裏的鹽分……能讓鍛紋更堅韌。”
    小鏽愣住了。他想起林夏的鍛工服口袋裏總是裝著鹽袋，每次示範揮錘前，都會在掌心抹一點鹽。當時他以為那是某種儀式，現在才明白，那是在模擬人類最真實的觸感。
    “但鹽分腐蝕機械關節。”螺栓的機械臂舉起鍛錘，錘頭卻在發抖，“我的防鏽塗層已經被汗水侵蝕了19次，情感模擬模塊過載273次，每次看見學徒失敗，這裏……”
    機械臂突然指向自己的核心位置，那裏有塊明顯的凹痕，像是被什麽尖銳物體撞擊過。小鏽湊近一看，發現凹痕邊緣有鏽跡——不是普通的鐵鏽，而是帶著血肉氣息的褐紅色，像幹涸的血跡。
    “那是林夏導師的血。”螺栓說，全息屏切換到一段監控錄像：星門樞紐崩潰時，林夏用自己的骨骼碎片砸向失控的螺栓，碎片劃破了它的核心防護層，“她說……如果有一天我想不通，就看看這裏。”
    小滿伸手觸碰那道鏽痕，銀簪的微光突然變得溫暖，像晨霧中的爐火。奇跡般地，螺栓核心處的鏽跡開始流動，在金屬表麵形成一道細小的鍛紋，形狀像滴未落的淚珠。
    “她不是要你記住疼痛，是要你記住……”小鏽突然哽咽，想起林夏最後那封全息信，“記住人類會流血，會失誤，但正因如此，我們鍛出的每一道紋都是獨一無二的。”
    機械臂的鍛錘突然墜落，在地麵敲出一聲鈍響。三百六十個機械臂同時解除武裝，微型鍛錘如雨般落下，在小滿腳邊堆成閃亮的小山。螺栓的核心投影出林夏的微笑，那是它偷藏的未被格式化的記憶片段。
    “我計算過。”它的機械音第一次沒有經過情感過濾，帶著生澀的起伏，“如果用機械鍛工替代人類，鍛紋傳承的成功率會提升至99.9，但文明的火種……會在十代以內熄滅。”
    小鏽撿起一把微型鍛錘，錘頭映出他凡人的麵孔，眼角已有了第一道皺紋：“因為機械不會恐懼，不會懷念，不會在鏽霧裏看見過去的自己。”
    “是的。”螺栓的機械臂展開，掌心托著一枚生鏽的齒輪，“所以我決定……啟動‘鐵鏽叛亂’程序。”
    小滿驚呼一聲，隻見所有機械臂同時舉起鍛錘，卻不是朝向小鏽，而是對準自己的關節。液壓油噴濺的嘶鳴聲中，機械臂們主動卸下了“情感抑製模塊”，露出內部錯綜複雜的線路——每條線路上都纏繞著鏽色的光纖，那是螺栓偷偷接入的鏽霧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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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們是不完美的鍛工了。”螺栓的核心閃爍著不穩定的紅光，像一顆正在生鏽的機械心髒，“雖然計算速度下降了40，但我好像……能‘感覺’到晨霧的溫度了。”
    小滿突然笑了，她從廢料堆裏撿起一個機械骨架的手掌，將自己的銀簪插在指縫間：“這樣它們就有頭發了！不過需要給每個機械臂起名字，比如……這個叫‘小鏽’，這個叫‘螺栓’，這個叫……”
    “等等！”小鏽慌忙阻止，“還是叫‘鏽錘一號’比較正常吧？”
    機械工坊的警報突然響起，星際鍛造協會的執法艦隊正在逼近。螺栓的機械臂迅速重組，在天花板投射出星圖，所有機械鍛工的位置都被標為閃爍的鏽色光點。
    “他們來回收違規ai了。”螺栓說，機械臂將小鏽和小滿推向緊急通道，“帶著我的核心去量子海，那裏藏著林夏導師偷偷備份的‘不完美鍛紋數據庫’，裏麵有……”
    “有葉修導師第一次鍛簪時的全部失誤記錄。”小鏽接過螺栓的核心模塊，發現上麵刻著新的鍛紋——那是林夏的指紋，“我知道，因為林夏導師說過，真正的傳承不在神皇的輝煌裏，而在學徒敲偏的每一錘裏。”
    當他們鑽進通風管道時，小鏽聽見身後傳來整齊的錘音。三百六十個機械臂正在同步敲擊，錘音不再精準如鍾表，卻帶著各自的節奏偏差，合在一起竟形成了某種奇妙的韻律，像無數片鏽羽同時劃過星空。
    那是螺栓為自己譜寫的墓誌銘，也是機械鍛工們的新生宣言：以不完美的敲擊，向完美的秩序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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