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放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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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青嶺下著綿綿的小雨,愛惜衣衫的都撐起油紙傘,各式各樣的花鳥魚蟲在街上遊走。怕麻煩的,覺得雨小的都信步這般在街上。這樣柔弱的雨水紛紛揚揚的也沒辦法把衣裳打濕,隻得落在人頭發絲兒上,顯得晶瑩。
    李承歡坐在木舟上,老翁帶著鬥笠緩緩撐杆。
    木舟緩緩行駛在河道上,青嶺的河道又寬又靜,映得兩岸植物,透如碧玉,故而人們都稱這條河為綠江。綠江容納得下兩三條木舟平行來回,岸上路也寬闊。比起內地的土路,這裏的青石地磚上人力車與汽車都絡繹不絕。
    李承歡一直往外瞟,看什麽都好奇。與此同時外麵的人也在瞟她。
    她一身青色的長款旗袍,圖樣是織金的小金魚,外麵罩了一件同顏色的倒大袖襖裙。頭發先編好了麻花辮,然後盤了,隻墜著兩隻銀步搖。臉上隻略微撲了粉,任誰都看得出來用的都是上好的香膏。青嶺這般眼尖的地方,任誰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隻不是本地的小姐。
    這個年月的青嶺不比前幾年總理住在這兒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那隨手扔塊兒石頭砸的都是少將的盛景。
    這時候送自家的小姐來,也攀不上那最有錢有勢的高枝了。倒是那些打仗的老爺去了前線,隻留下成群的姬妾在此,每日不是打牌就是揮霍,三句話裏兩句都是勾心鬥角的算計。讓下麵做事的苦不堪言。
    坐在李承歡對麵的人樣貌年輕的緊,穿著妥帖的淺色西裝 ,翹著二郎腿,環個手坐著。臉上的傲氣與不耐煩都溢於言表。他生硬的說:“別看了,反正你也就在這兒住兩三個月。六月就回長原去了。”
    長原,一個壓抑昏暗的地方,漫天黃沙,黑瓦土牆,人人都低著頭不說話,像是比暴風雨前的氣壓還低。
    李承歡斷不肯再回去。
    但這些話不能與麵前的少年郎講。
    李承歡緩緩把頭低下,裝模作樣的笑了一下:“我隻是有些好奇……人人都說青嶺的河水裏都流著脂粉,牆上都貼的金箔。我哪裏能不多瞧一眼呢?“
    少年郎冷哼一聲正要說些什麽,木舟已經緩緩停靠,西式的洋樓裏走出兩三個仆人到船上提行李,另有兩三個丫鬟過來攙扶李承歡與少年郎出船。
    一個穿著大紅裙子的少婦人邊笑邊走過來,人貌美如花,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倒是富態極了,身上的配飾如鈴鐺一般脆聲作響:“承歡,累不累?大老遠來,我們給你準備了接風宴。誠亦,你叫人把東西都搬去樓上,我給承歡的房間早早收拾好了。”
    少年郎便是誠亦。
    他也不搭理人,隻是帶著那幾個仆從就上樓去了。那少婦人也不在意,隻是走過來與李承歡說話。李承歡見了人要福身行禮,少婦人連忙攔了:“現在都時興握手。咱們握手就行了。進來吧,宴會才剛剛開始呢……”
    屋內全是香水的味道,大白天就點了一屋子蠟燭,燈泡也極亮,晃得酒杯裏的紅的黃的白的個個都像是摻了金粉一樣。角落裏的樂隊都是外國人,金發碧眼大胡子,吹著號,拉著琴,是一些黏黏膩膩的曲子。
    人影灼灼,滿屋的人都穿的西服洋裙,配的寶石金子。一眼掃過去,全屋竟然隻有李承歡一個人穿的旗袍,配的銀飾,倒顯得清純起來。
    少婦人命丫鬟說了一聲,音樂就停了,滿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少婦人拿著香檳說:“今天勞煩各位給我們李家大小姐洗塵了。這位正是誠亦同胞的親姐姐,一直在長原讀書。大家可要多帶她玩耍才是。”
    少婦人說完就把那杯香檳塞到了李承歡手裏,不少人都上來敬酒,要麽是做商人生意的,要麽是軍官家放在後邊的浪蕩子交際花。細細數過去,竟是青嶺大半的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有人出席。
    李家不在軍中任職,卻做的是從軍火生意,目前以長河為界,雙方大炮兩岸上齊齊架著,而雙方大多的武器都是李家在供。所以不管是從商的還是在軍的都免不了要給李家三分薄麵。
    尤其這些在後院歌舞升平的青年男女。
    李承歡雖然知道是這樣的道理,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明晃晃攀附的神情,一時她也有些接不住。
    她偷偷朝二樓瞄了一眼,誠亦早早的站在那裏,也有人想去閑談,都被他冷眼拒掉了。隻有幾個像是熟識的人,誠亦才給他們一些好臉。這更讓瞄準李家的人都跑到李承歡這裏敬酒。
    觥籌交錯,李承歡喝了一半灑了一半,把那些時興流行敷衍,人際八卦記住。奉承的就笑笑而過,諷刺的就冷眼回望。這樣有禮有節的小姐,像是投入青嶺的一塊兒玉石,能引得百無聊賴的水窪裏的魚兒全都當是飼料爭相來看。
    而這隻是玉石剛入池的第一天。
    宴會到了月升中天才散,從屋子裏抬出去的空酒瓶就有二三十箱。丫鬟仆人們把那些少爺小姐都挨個送上了車,才連忙進屋燒水給屋裏的人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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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婦人身上裹著一件玫紅色的披肩,倚在門上看著人影來來往往,手裏拿著一杆大煙,笑眯眯的看著李承歡:“累不累?房間為你收拾好了,你且先上去休息吧。”
    少婦人是李家分家的一個軍官的姨太太,姓金,如今改稱為李金氏。但如今也在青嶺有些人脈,故而人人都稱她為李金太太。
    她丈夫原先一個人跟著總理在青嶺任職的時候與她歡好,後來總理撤出青嶺時也隨軍走了,但到底是自家的姨太太,總比外麵雇的人強,於是李家原先在青嶺的家產都留給她照看了。
    隻是李家常年沒人在青嶺,自然也沒人管束她,於是她在青嶺作威作福多年。
    就看著今天的花錢流水一般的宴席,也能窺見她平日裏紙醉金迷的一角。
    但到底論及在家中地位自然比李承歡李誠亦低一些。她自己也是個聰明人,於是如今這李家本家的兩姐弟來了以後,她便把自己原先的主臥收拾出來給李承歡住,旁邊次一等的給李誠亦住,自己則搬去了更次的屋子。
    李承歡散了頭發坐在臥室裏等洗澡水 ,正好把屋子裏端詳一二。
    她原先見過最好的屋子,正是她與李誠亦母親的臥室,裏麵全套的紅木家具,琉璃彩繪的屏風台燈。但是和這裏比居然還顯得太過實用了些。
    黃花木的全套家具,每一處但凡平整些都刻了花鳥魚蟲,每一隻桌腳都是不同的瑞獸,每一扇琉璃都是不同的禽鳥。
    把梳妝的桌子打開裏麵各式國內外的香膏香水胭脂水粉都是全新未拆封的,還有兩瓶法國的香水,李承歡之前見母親也隻有三瓶。
    她把三對兒衣櫥大門全打開,各式旗袍洋裝,睡衣睡裙,打球的球服,騎馬的騎裝,甚至還有兩套冬日的大襖。
    李承歡失笑,這些人望著天高,以為從天上下來的都應該巴結,卻不知道有人是天使,有人是下放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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