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紅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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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正是襲人。
    阿霜原是不知道的,直到襲人晚上伺候她梳洗時,她看見那雙眼眸裏藏著似有似無的怨和將落未落的淚。
    伺候完她之後,襲人便反常地消失不見,阿霜尋去襲人的小屋,隻見襲人已換下白日素淨的衣裳。
    他穿著桃紅色的刻絲銀鼠襖子,外罩石青色的刻綢八團天馬皮褂子,打扮得隆重異常。
    他原就有幾分容色,如此盛裝打扮,燈下一觀,竟有幾分正室的氣度。
    阿霜進屋時,襲人正低頭收拾東西,已經裝了好幾個箱子。
    “襲人,你到哪裏去?”阿霜見他一副要出門的模樣,疑惑不解,襲人伺候在她身邊很多年,日夜不離,他會到哪裏去?
    襲人母親病重,他正是回家探望的。
    此番歸家,雖是夜行,也得身著錦衣,讓人看到他身上的氣派和主子對他的寵愛。
    襲人看著阿霜,眼裏還有些怨。
    除了寶釵大度,岱玉湘雲的眼珠子都盯在她身上,他雖伺候著她,卻沒有多久能近身。
    今日又見她與史湘雲那般親密,襲人心裏更不是滋味。
    倘若小姐與史湘雲好了……
    他與史湘雲關係不錯,卻深知他是個不能容人的性子,他不會允許自己靠近,即使自己有王氏支持成了小姐的小侍,史湘雲也會看得死緊,讓他沒有多少接近的機會。
    襲人知道她已經離不開自己了,於是說道,“我回家去了,不回來了,我姐姐要贖我呢。”
    之前他姐姐花自芳的確要將他從賈府贖出去,但襲人拒絕了,他早已打定主意不走了,如今假裝要走,隻是為了試試她的心。
    阿霜聞言,果然上前抱住了他,懇求道,“襲人哥哥,你別走,我舍不得你。”
    她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
    襲人心中暗喜,麵上卻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他目光柔和,“我是一定要走的,臨走前,我想叮囑你兩件事。”
    “第一,不能隨便親別人,隻有你喜歡的、要娶進家裏的才能親。”
    “第二,要好好讀書,即使你不喜歡,也要做出個樣子,主君雖有些嚴厲,卻是一心為你的,切不可讓她傷心。”
    阿霜被這話激起感傷來,襲人是真心為自己好的,她不由想起往日兩人的情分來,襲人從小伴著她,極少離身。
    如今聽說他要走,阿霜頓覺物是人非,心中生出許多不舍和眷戀來,她拉住他的手,“好哥哥,別走好不好,一想到日後見不著你,我的心就痛。”
    阿霜拉著襲人的手覆上心口,襲人隻覺魂飛天外,六神無主,他聽見自己的心砰砰亂跳,生出無限雀躍歡欣來。
    他本來還想再多裝一會,但阿霜如此誠摯地挽留,他哪裏舍得再戲弄,“小姐如此真心留我,即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走了,一輩子伺候小姐。”
    “等我今夜回家看過家人,明日便來,不會離開的,你放心等我。”
    雖這樣說了,阿霜還是害怕他走,兩人拉扯了好一會兒,阿霜才放了心放他離去。
    好不容易將阿霜哄睡下,襲人喚人拿了東西,到了側門,見到挑著燈籠的兩架馬車和等待的數人,他隻覺得心十分充盈。
    作為王氏看重的內定小侍,襲人的待遇自是與別人不同。
    此次歸家,王氏不僅賞了他幾身上好的衣服,還找了幾個人,派了兩輛車,攏共兩個隨侍的小廝,四個駕車的人,一輛大車,一輛小車。
    遠遠望去,稱得上一句“仆從如雲”。
    若是鄉下人家見了,少不得感慨一句,“這怕是宮裏隆恩正盛的君侍夜遊吧。”
    襲人快到時,一家老小早已在巷口翹首以盼,就連他的母親也強撐著病體出來迎接,他還在人群中看見姨媽家的幾個男兒,那些都是長相不輸他的,此時他們的眼裏都藏了豔羨。
    襲人冷笑一聲,沒有打小伺候的情分,他們這樣的身份,小姐可看不上。
    放好東西,打發了那些人,襲人坐在炕上,屋子裏暖融融的,關懷、恭維、試探接踵而來。
    家裏下午接了信,道襲人即將回家探親,這可是件大事,於是一家子親戚都來了,此時七嘴八舌的。
    襲人應對得滴水不漏,遇到有問小姐消息的,便冷了臉,隨意糊弄幾句。
    忽聞院內有人說話,“二小姐來了!”
    襲人騰的一下站起來,迎了出去,果然見到小姐正走進來。
    “小姐怎麽來了!”
    一瞬間,襲人臉上多了些薄紅,小姐突然造訪,家裏都是茅簷草舍,又窄又髒,賈家何其富貴,可謂是天差地別,他難免有些窘迫。
    更何況,她是他的心上人,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希望她看見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麵。
    即使這裏是皇宮,即使自己是皇男、郡男,襲人也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外麵正刮著寒風,襲人忙去拉阿霜的手,“你冷不冷?”
    摸到的手暖暖的,襲人細看才發現,原來阿霜身上裹著狐裘,才放了心,拉著她進去。
    “小姐一個人來的?”
    小姐打扮得這樣精貴,出落得這樣好看,若是有不長眼的將她拐了去,隻怕不單是他,連同整個賈府的心要被挖去一塊。
    剛問出這話,茗煙就跟了上來,她武藝高強,細心體貼,是阿霜出府遊玩常帶著的。
    襲人這才沒有再問。
    他將茗煙引到另一間屋裏招待,而後引著阿霜進了正房。
    一入正房,就見一屋子花團錦簇,那些男兒一個個分明低了頭,卻都掀起眼皮去看人,眼裏都是躍躍欲試,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
    有人要站起來招待,都被襲人按了下去,“這麽多年,小姐都是我伺候著的。”
    襲人一麵說,一麵將自己的坐褥拿了鋪在炕上,讓阿霜坐下,又用自己的腳爐替她墊了腳,又將自己的手爐放進她懷裏,又將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遞過去。
    襲人掃了眼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果品,見沒一個是她愛吃的,便含著笑從別處拈了幾個鬆子,小心翼翼地吹去細皮,用手帕托著遞過去給她吃。
    旁邊坐著的男兒們見了這人,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麽是蓬蓽生輝,他們又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紀,於是越發走不動道了。
    一個個躍躍欲試想要搭話,見他們還不死心,襲人輕笑一聲,傾身從阿霜項上摘了通靈玉,遞過去給人傳看,“這可是稀罕物件,府裏主子看得比眼珠子還緊,今日算你們運氣好。”
    男兒們傳看著這玉,玉石無價,他們也被這玉背後顯露出來的旁若無人的親密與無上的恩寵震得自形慚穢,一個個安安靜靜的,再也沒插過嘴。
    阿霜挨著襲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當聽到茗煙催促,她知道自己該走了,才戀戀不舍地與襲人告辭,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