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紅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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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一摸,隻覺阿霜的額頭滾燙,叫也叫不醒,隻模模糊糊地聽得見幾句夢囈。
小姐昨日還要參禪打坐,今日便成了這樣,莫不是撞了邪祟!
襲人心中越發惱恨岱玉,阿霜是他們捧在心尖上的人,而姓林的居然仗著她的偏愛那樣對她。
都是他給害的!
襲人又怒又怨,又急又慌,忙遣人去請醫師,又親自去了王氏房中通報此事。
聽聞女兒出了事,王氏火急火燎地就趕了過來,賈母也比他隻晚了一步。
見阿霜不省人事的樣子,向來養尊處優、萬事不驚的主子們,此時也心疼地掉了淚。
賈母拿了自己的牌子打發人去宮裏請太醫,太醫來了一看,隻說她沒有病症,隻是陷入了夢魘。
可普通的夢魘怎麽讓人昏迷不醒大半日。
況且,霜兒的臉也蒼白得如雪一般。
太醫開了治魘症的藥,煎了送服也不管用,王氏便抹著淚將她移入自己的臥房,另去請了遊方道士兼江湖上的奇人異士,但凡是有些本事的都請來了。
跳大神、燒香拜佛,往清虛觀裏供幾千斤上等的香油……什麽法子都使遍了。
阿霜遲遲沒有轉醒,賈母、王氏、薛姨夫便在床邊寸步不離地守著,岱玉、寶釵、湘雲則在房外牽腸掛肚。
林岱玉心中悔恨至極,昨日不該將她關在門外的,他其實早不生她的氣了,他隻是怨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史湘雲則恨不得直接撲進去,替她受了這場劫難。
薛寶釵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此時竟也帶上了擔憂,怎麽一夜未見,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症狀,莫不是有人對她下了咒?
世間豈有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她變成這個樣子,定是有緣由的。
薛寶釵不經意地看向四周,觀察著旁邊人的神色。
院子裏的人很多,大多都是為房裏的人擔心的,唯獨……
那角落裏的趙氏,神情似是有異。
王氏與賈政相看兩厭,若非有阿霜在中間,兩人早已不能相敬如賓。
當初賈政將阿霜記在王氏名下,這麽多年來,她即使不喜歡王氏,也不會落了他的麵子。
而趙氏是賈政房裏的小侍,一向最是得寵的。
薛寶釵看見趙氏緊緊地盯著房門,眼中流轉出深切的恨意,但似乎又夾雜著擔憂,頗有些複雜。
是他麽?
若是恨王氏擋了他的路,對付王氏即可,為什麽要對阿霜動手,王氏死了,阿霜看在母親的麵子上,也會孝順這位她最寵愛的小侍的。
若是對阿霜動手,一旦被揭發,怕是性命難保。
趙氏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賈政對他言聽計從,趙氏年輕貌美,賈政十日有九日歇在他房裏,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
臥房正中床上,阿霜緊緊閉著眼睛,額上冒出虛汗。
她在哪裏?
昨日昏昏沉沉睡過去後,她便陷在一片黑暗中,好不容易掙開黑暗,麵前又出現一片大霧。
她在大霧中穿行,如何也越不過去。
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呼喊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突然,她看見一道殘影,似是白色,又好像是灰色,她心中一喜,忙追上去,想請教一二。
離得越發近了,她看清了那是個人,看身形,似乎還是個男子。
阿霜抓住那人的衣袖,剛想問,撲了個空,衣袖從她手中滑落,地上隻剩下一件白衣。
與此同時,阿霜感覺有什麽冰冷光滑的東西纏上自己的腳踝,正緩緩地向上攀援,她低頭一看,隻見是一條白蛇纏住了腿。
阿霜頓時嚇得沁出汗來,她坐在地上,揮手驅趕,那蛇反而纏得更緊。
阿霜隻感覺自己的手腳被纏住了,周圍也密不透風,白蛇雖然纏得緊,但阿霜感覺它並不是要勒死自己,反而有些溫柔。
像是想要留住她。
阿霜對上白蛇那雙漆黑的眼瞳,都說蛇這東西冷血至極,可她怎麽覺得,那樣繾綣。
許是覺得這蛇是那男子變換的,聽得懂人話,“你是誰?”
那白蛇化作人形,輕輕地落在她身上。
他趴在她身前,清冷中帶了森森邪氣,“我是白素啊,你上輩子的夫君。”
白素離得很近,近得能聞到她身上屬於其它男人的味道。
久別重逢的喜悅淡了,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前世她也是如此。
前世她拋下他後,與法海一同飛升成仙,如今她竟又轉世曆劫,來了凡間,法海呢,莫不是也被她拋棄了。
她的身邊總有新人。
白素對她又愛又恨,她拋棄了他,可飛升成仙後,她竟又親自來渡他。
讓人分不清她究竟還愛不愛他。
可她高高在上的度化,並不能讓人一心向善,反而激起他心中難言的恨,讓他隻想把她拉下神壇,與他一同沉淪。
她高居上界,他無法把她拉下來,便隻能在下界自甘墮落,讓世人知道,她曾經的夫,如今成了一隻惡妖,他要成為她永生永世的汙點,讓她永遠記得。
但她忘了,她什麽都不在乎。
可如今,他又遇見了她。
在凡間。
“既然來了,那就永遠在這裏陪我吧。”
自己送上門來的,那就別走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蛇的嘶語。
阿霜給過他成仙的機會,可成仙要拋卻執念,他忘不掉,不願成仙。
白素非人非神,是為惡妖,而人間自有一層屏障,他隻能通過白蛇廟裏的神像投射自己的一縷元神,實現人的願望,獲取人的壽元,以圖留存於世。
他記得,她如今是榮國府的二小姐。
前幾日,那個來白蛇廟中祈禱的男人,也是榮國府的,姓趙。
他帶來了阿霜的生辰八字和一縷發絲,跪在神像前,絮絮叨叨地說他對賈家人的忌恨。
他恨賈政,她明明最寵他,卻不願意把阿霜記到他的名下。
於是他隻能孤零零地、眼睜睜地看著王氏把阿霜養大。
他也愛極了這個女孩,可王氏、賈母從來不讓外人靠近,他隻能遠遠地看著,日複一日,讓忌恨灼穿心髒。
他也恨王氏,王氏出自權勢滔天的金陵王家,而趙家隻不過是小門小戶,光這一項,就壓得他餘生都不能翻身,就連阿霜,也是因為這個才不能到他身邊來。
他更恨阿霜,她對他從來都客客氣氣,十分有禮,但也僅此而已。
於是他到神像前用自己的壽命許願。
他希望阿霜大病一場,讓賈政看到王氏的懈怠,從而改了主意,把阿霜記到他的名下。
他也希望阿霜對他多些親近和喜愛,像對王氏和賈母一樣,不會抗拒他的靠近。
他想有個孩子,在這深宅大院裏有個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