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紅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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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霜被喚醒,又回到繁華的人世當中,台上正演著戲,她也和別人一樣,抬起頭去看戲。
    等戲散了,一個戲子下台時,有人驚呼一聲,“真像!”
    賈母也向戲子的方向看過去,她沉默一瞬後,表情中帶上憐愛,招手讓那戲子過來。
    好一番噓寒問暖之後,她又賞了不少錢給他。
    “這孩子扮上活像一個人。”
    史湘雲笑著站起來,“倒像是林弟弟的模樣。”
    薛寶釵笑而不語。
    阿霜聽了這話,忙向史湘雲使眼色,林弟弟心比比幹多一竅,雲哥哥說戲子像他,隻怕他會生氣、傷心。
    史湘雲的笑淡了。
    等到人都散了,他不理會阿霜,抽身便走,回了蘅蕪苑,他也不拿東西,隻叫上小廝,便要離開。
    反正他是空著手來的,自然也要空著手回去。
    阿霜阻攔,他冷笑著回頭,“你不必再說了,我這就走,隻有你的林弟弟最精貴,多說他一句也說不得。”
    “我這才知你是最護短的人。”
    在她眼裏,他就是這樣沒有分寸且不堪的人?抓住機會就要打壓別人?
    史湘雲雖對岱玉的到來有些不忿,可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婚事未塵埃落定前,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爭。
    更何況,岱玉雖多愁善感,可並不是小氣的人,史湘雲哪裏看不出,岱玉的小性,從來隻對著她一個人,旁人他從來不會在乎。
    他調笑了岱玉一句,話裏實際上撚著酸——老太太對那個戲子那樣好,還不是因為他像林岱玉,老太太對岱玉無限疼愛,旁人哪敢笑他,羨慕都來不及。
    而阿霜,他隻是說了一句話她便要衝他使眼色,生怕自己把她的心上人弄生氣了,如此小心翼翼,倒把他襯托得像個外人。
    何其殘忍,何其傷人。
    他什麽都沒有了,她竟還要這樣對他!
    是要把他的心千刀萬剮嗎?
    他抬腿便走,攔也攔不住,阿霜隻好將他攔腰抱住,好哥哥好哥哥的叫。
    “雲哥哥,你若是走了,我便跟你一塊去了。”
    上次史湘雲走了,一連幾日沒見著他。
    在阿霜心裏,湘雲是僅次於岱玉的人。
    “你要跟我走?”史湘雲冷笑一聲,“那就要隨我入史家,莫非你是要入贅不成?”
    “你願意,賈府上下也沒一個會同意。”
    “別拿這樣的話糊弄我。”
    史湘雲似乎更加生氣了,還要離開,阿霜千求萬求,他才肯留下來。
    隻不過,雖答應了留下來,他的一張臉還是冷得如冰霜一般,說出來的話也凍人。
    阿霜知道他很生氣,於是輕聲細語地去哄,隻是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越說,他反而越生氣。
    阿霜實在沒辦法了,索性撂下一句,“雲哥哥,我明日再來看你。”
    便匆匆離去。
    史湘雲站在門口死死地望著她的背影,一雙眸子幽深冷寂,怨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更加不高興了。
    她拋下他一個人,要到哪裏去?
    還能去哪裏?
    史湘雲氣極,冷笑了一聲。
    ……
    阿霜的確是去找岱玉的。
    不過岱玉一見了她,便走進屋中,關了門,隻留下半扇窗和一個背影。
    “你來找我幹什麽?還不去陪你的雲哥哥去?”
    她為什麽先去找他?
    林岱玉聽聞自己未入府前,史湘雲與她玩得最好,旁人都插不進去。
    “林弟弟,你也生我的氣了?”
    林岱玉轉過身,隔著窗剜了她一眼,“我哪裏敢生你的氣?你是榮國府的小姐,他是侯爵家的公子,門當戶對,青梅竹馬。”
    “你和他使什麽眼色?是覺得我小性,生怕他得罪了我?”
    “我沒有這樣想。”
    她隻覺得岱玉至情至性,多愁善感,她平日裏千哄萬哄,今日湘雲說他像戲子這樣的話,她下意識便想要製止。
    “他說錯了話,我怕你多想,心裏難受。”
    岱玉聽了,呼吸越發急促,眼裏已有了淚,“還說你不是這樣想的。”
    “我問你,你可知我的心?”
    他的心裏隻有她一個人。
    她是個癡情、多情又無情的性子,她一句話便能引得他牽腸掛肚、愁腸百轉,她哄習慣了,便以為他對著別人也是這樣的,不懂他隻在乎她一個人。
    她與別人多說一句話便要吃醋,一句話一個字說得不對便要吃味,那也隻是對她,別人他一概不在乎。
    若湘雲今日真是有心奚落,便是自己不計較,老太太也會為他做主的。
    她插什麽手,是真覺得他不能容人?
    “你的心?”
    見她一副懵懂的樣子,林岱玉心間傳來痛意,他的一顆心都舍了出去,她還什麽都不知道。
    他幹脆關了窗,將她徹底隔絕在門外。
    阿霜站在緊閉的窗前,心中滿是不解。
    林弟弟為什麽生氣了,雲哥哥為什麽也生氣了。
    她心裏想著他二人,從中調和,為什麽兩個人反而都生氣了。
    雲哥哥與岱玉關係本來就不好,總不能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差。
    不想讓雲哥哥得罪了岱玉,也不想讓岱玉生氣。
    可為什麽他們的火都往自己身上撒。
    “我不懂。”
    阿霜走在路上,心中一片茫茫然。男人心,海底針。
    阿霜絞盡腦汁,怎麽都想不明白。她怎麽都想不通。
    想起岱玉說他的心,阿霜越發想不通,她的心是她的心,他的心是他的心,如何能通。
    若是想要通在一塊,莫不是要把心剖出來,那人都死了。
    簡直是無解的命題。
    阿霜想不通這兩人為什麽生她的氣,腦中似有無數麻團纏繞,纏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人間的情事,怎的如此麻煩?
    還不如落了發,出家去。
    突然,阿霜想起寶釵白日說的那支《寄生草》來。
    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一念這句,她頓覺心間一空,豁然開朗。
    她生來帶著玉,便將玉摘了,往窗外一扔。
    都是負累。
    扔了玉,她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南華經,盤坐在床上,閉眼默念。
    襲人正在院中,他聽見聲響,往花叢裏一找,見是那玉,忙撿了回來。
    一進屋,便見阿霜身著中衣,盤坐在床上,也不睜眼,叫了兩聲,沒有反應,襲人湊近了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頓時哭笑不得。
    真是位小祖宗,她把玉扔了,若是讓外頭的人知道了,隻怕要天翻地覆,真是個沒心沒肺的。
    襲人扶她睡下,替她蓋上被子,然後照例在旁邊的小榻上守夜。
    第二日起身,他備好了洗漱的物件,端到房中,阿霜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坐起身來。
    襲人隻當她今日犯懶,便擱了東西,走過去輕聲細語地喚。
    阿霜遲遲沒有反應。
    直到襲人的手摸上她的額頭,他驚叫一聲。
    “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