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河西(5)早知如此悔歸來,兩地寧如一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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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幕中,那封信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鐵針,深深刺入所有人的心中。
    “卿不識我,呼我戎人,驅之千裏。”
    李世民看著這幾行字,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憤怒堵在胸口,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洪鈺,他為了大唐,耗盡了四十餘載的光陰,從青絲熬到白發,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一個被歲月與苦難磋磨的老人。
    他從未忘記過大唐,可當他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歸來”時,換來的卻是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唐,當做戎人驅趕。
    這是何等的委屈,何等的絕望,何等的不甘!
    恨沙海無舟,尚有歸途可盼。可若身化為舟,卻被故鄉的港灣拒之門外,那這世間,又何處是歸宿?
    這字裏行間透出的,是比黃沙更荒涼的絕望,是比孤魂更無依的悲戚。
    [他……他守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最後,最後卻被當成了敵人……]
    [可他換了吐蕃的衣裳,說著不流利的漢話,守關的將士,又怎麽會認得他!]
    [宋稼軒居士辛棄疾唉……可悲,可歎。洪鈺忠於大唐一生,可最後,故鄉不納,有家難回!這……這何其荒唐!又是何其悲涼!]
    [北宋易安居士李清照看到這封信,我覺得……我的猜測很有可能是對的。]
    [這……這讓人,讓我等……如何能夠接受!]
    一時間,一股悲憤與心痛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無人能言。
    光幕中,小女俠將那封書信妥善收好,沉默地踏上沉船的最高處。
    “咚——咚——咚——”
    沉悶而執拗的鼓聲,伴隨著風沙,從船頭傳來。
    眾人抬眼望去,隻見那道蒼老而佝僂的身影,正立於一麵破舊的戰鼓前,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次又一次地揮動著鼓槌。
    小女俠看著那倔強的身影,心中一酸,輕聲問道“老丈,你……見到你的‘妻子’了嗎?”
    可那老丈的動作沒有停下,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問話。他隻是望著前方那片虛無的、隻有風沙的遠方,口中卻發出了杜鵑啼血般的嘶喊,那聲音裏滿是委屈與不甘
    “開門……開門啊!我把消息帶回來了!我見著大唐了!”
    “大唐未忘我,未忘我們!”
    這一聲聲的哭喊,讓天幕下的無數大唐子民瞬間淚崩。李世民更是雙目赤紅,死死地攥著拳,指甲深陷入掌心。
    鼓聲漸漸慢了,也漸漸弱了。
    那老丈的身子晃了晃,他轉過那張始終模糊不清的臉,對著小女俠,聲音虛弱地傳來“你來……我……我敲不動了。”
    小女俠沒有拒絕。她走上前,舉起了鼓槌,代替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敲響了軍鼓。
    “咚——”
    “咚,咚咚——”
    一聲聲激昂的鼓聲,在這片死寂的沙漠中重新響徹,仿佛在呼喚著那些同樣被遺忘在這片沙海中的英魂。
    聽著這熟悉的鼓聲,老丈的身軀站得筆直,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懸泉驛的方向,用一種混雜著哽咽與強裝出來的激昂聲調,高聲稟報
    “我回來了!大唐懸泉驛驛長……洪鈺……自唐歸來……複命!”
    聲音在風中回蕩,悲愴而又孤寂。
    李世民與天幕下的眾人,都聽出了他聲音裏那份無法掩飾的顫抖,那份拚命壓抑的委屈。他們都明白,他沒有真的回到長安,他帶回來的消息也早已沒有人能聽到,這裏已經沒有一個身著唐甲的同袍,可以聽他複命了。
    光幕中,小女俠停下了敲鼓的手,她看著老丈的身影,輕聲說道“老丈,沙暴中……什麽都沒有。”
    洪鈺的身子猛地一顫,那強撐起來的脊梁,終於垮了下去。他哽咽著,重複道
    “沒有……沒有了。”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那片曾寄托了他所有希望,最終卻隻給了他絕望的故土方向,緩緩吟誦道
    “早知如此悔歸來,兩地寧如一處苦。”
    話音落下,老丈的身影便化作了漫天飛舞的光點,緩緩的消失在了這片荒漠裏。
    光點散盡,天地間一片寂靜。
    下一刻,畫麵陡然一轉,一段段塵封的過往,在所有人麵前徐徐展開。
    【安史之亂後,唐肅宗乾元元年,大唐為平定叛亂,自安西、河西大量抽調兵力東援。致使安西都護府與河西走廊兵力空虛,吐蕃趁虛而入,攻陷涼州,逐步蠶食整個安西,封鎖河西走廊。】
    【至唐代宗廣德元年,吐蕃已經攻陷大唐的隴右道東部和劍南道西部諸州,曾經作為中原與西域聯係的重要驛站——懸泉驛,就此與長安斷絕音訊,被遺忘在戰火與黃沙之中。】
    【但,總有人忘不了。洪鈺,一位從少年時起便駐守在懸泉驛的驛長,在吐蕃進犯,懸泉驛被戰火摧殘之後,他辭別親友,懷揣著軍情,獨自踏上了返回長安報信的道路。】
    【沙海無涯,舉目望去,皆是大浪淘沙。洪鈺不知走了多久,長途跋涉讓他染上了重病,咳嗽不斷,連手中的輿圖都幾乎拿不穩。可當他終於看到沙漠的盡頭時,他依舊是高興得兩腿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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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快回到大唐了。】
    【然,造化弄人。洪鈺功虧一簣,最終陷於戎人之手。為求一命,他被迫身貌皆改,身披戎衣,腰係毛帶,不著漢裳,不敢言唐。】
    【然而,假裝戎人的日子總是苦澀難熬。每當午夜夢回之時,他總會想起懸泉驛那潺潺的流水聲,想起大唐,想起懸泉驛的同袍們。對大唐的思念,與同袍們的情誼,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有大唐,他便有家,有家,他便有了歸處,便不是一個無根之人。想到這裏,洪鈺發了狠,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臂,任憑鮮血流淌,立下血誓,永生不忘大唐,不忘同袍。】
    【那時戎人對漢人戒備極深,洪鈺不能,也不敢言唐。於是每當思鄉之情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都不得已隻能用與妻書的名義代替。一字一句,皆是刻骨銘心。就這樣,他從大曆年間,一直書寫到了四十年後的貞元。某日,洪鈺於夢中聽到了從大唐傳來的鼓聲,擂鼓陣陣,仿佛是在為他指引歸唐之路。】
    【終於,被思鄉之情折磨了四十餘載的洪鈺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歸鄉之情。他找到了出逃的法子,盡管路途艱險,他藏身於青塚寒草之間,跋涉過黃河的刺骨薄冰,晝伏夜行。雖然此刻他早已年過半百,身軀不再矯健,但他終究還是扛了過來。】
    【當看到大唐城門的那一刻,洪鈺激動得渾身發顫,老淚縱橫。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可,就在他想要踏入城門的那一刻,幾柄冰冷的長戟,卻將他攔了下來。】
    【此時的他,早已拿不出任何可以證明自己是漢人的身份信物。邊境的唐軍上下打量著他,聽著他那因為常年不說而變得蹩腳的中原話,眼中滿是懷疑與輕蔑。隨後,他們將他以戎人探子的身份押入了牢中。不久,一紙判決下來,將他流配江南卑濕之地。於是,洪鈺還未真正歸家,便再次踏上了被流放的旅途。】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此刻的大唐早已不複往日榮光,各地的節度使擁兵自重,隱隱有了獨大的跡象。邊軍的將領為了升官加爵,不問緣由便生擒犯界人員,以虛報戰功。而他,如今也成了他們論功行賞的獵物。】
    【在流放的途中,洪鈺不是沒有想過要逃。他曾在某次夢中,再度聽到了那熟悉的水聲,如同四十多年前他啟程時一般清澈。】
    【他想,或許他還是可以回去的,回到離同袍們更近的地方。可回去了,自己又該如何麵對同袍們期待的目光?告訴他們,大唐的援軍永遠不會來了嗎?】
    【但聽著那熟悉的流水聲,洪鈺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要回去!傳遞消息,是驛使的天命!他相信自己的同袍們還在等著他,所以無論是真消息,還是假消息,他都不能讓同袍們失望,更不想失去這世間唯一的故鄉。】
    【所以,哪怕是撒謊,他也要回到懸泉驛,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然而,當他曆盡艱險,終於再次回到那片魂牽夢繞之地,打算撒下他此生作為驛使,所要傳達的唯一一個謊言時,他卻發現,懸泉驛,不見了。】
    【曾經的驛站早已毀於戰火,如玉帶般的懸泉也早已幹涸,隻剩下了斷壁殘垣,荒草萋萋,再也沒有了半點人煙。】
    【那一刻,洪鈺隻剩下了滿腔的悲憤與絕望。後來,他化作一個身著戎裝的佝僂老翁,身負荊棘,在荒漠中哀泣不止,執著地問著每一個路過的人“君可見懸泉驛耶?君可知白頭軍耶?”可人們隻把他當做瘋魔,不予理會。他們不知道,懸泉驛是他的駐地,而白頭軍,是他的同袍。】
    隨即,遊戲中的畫麵到此,緩緩暗了下去。
    而那一句悲愴的複命,卻仿佛穿越了時空,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大唐懸泉驛驛長……洪鈺……自唐歸來……複命!”
    天幕之下,鴉雀無聲。
    無數大唐百姓早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他們無法想象,一個人究竟要懷揣著何等的信念,才能在四十餘載的異鄉折磨中苦苦支撐,他們更無法接受,這樣一位忠魂,最終竟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他隻是想去啊……他隻是想……回到大唐啊!]
    悲憤的情緒持續蔓延,無數人捶胸頓足,為洪鈺的遭遇感到不公,為那腐朽的邊軍感到憤怒。
    而此刻的現代,李世民早已是淚如雨下。他不是沒有見過慘烈的犧牲,不是沒有見過忠貞的臣子,可洪鈺的遭遇,卻像一把鈍刀,在他的心上來回切割。
    那不是戰死沙場的壯烈,而是在無盡的等待與希望中,被自己所守護的家國一點點磨滅所有信念,可偏偏,那個國家還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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