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折戟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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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新城外,吳軍大營連綿數十裏,旌旗遮天蔽日,戰鼓聲日夜不息,震得人耳膜發顫。城牆上,魏軍士兵個個麵色蠟黃,嘴唇幹裂得滲出血絲,甲胄上的血汙和塵土早已結成了硬塊。他們已經苦守了一個多月,箭矢將盡,滾木礌石也所剩無幾,連熬煮金汁的大鍋都被砸得坑坑窪窪,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味。
張特扶著城牆垛口,手指深深摳進磚縫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望著城外黑壓壓的吳軍,喉嚨裏像是塞了一把沙子,連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
"樂將軍,還能戰的弟兄還剩多少?"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副將樂方,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樂方抹了把臉上的血汗,汗水混著血水在掌心黏膩一片。他咬了咬牙,低聲道:"三千人,如今能站起來的不足一千五,傷兵營裏躺著的還有三四百,怕是……撐不了幾天了。"
張特沉默片刻,拳頭重重砸在城磚上,指節處立刻滲出血絲。"諸葛恪這廝,真是鐵了心要啃下合肥!"他低聲罵道,聲音裏壓抑著怒火和疲憊。
樂方苦笑一聲,眼神黯淡:"大將軍曹璟)臨走前囑咐過,合肥絕不能丟,否則淮北門戶大開,吳軍便可長驅直入。可眼下……"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話裏的絕望已經不言而喻。
張特深吸一口氣,灼熱的空氣燒得他肺部生疼。他陰沉地掃視城外,吳軍的攻勢雖猛,但連日強攻,他們也死傷慘重。更關鍵的是,盛夏酷暑,吳軍遠道而來,水土不服,軍中疫病已經開始蔓延。城下的屍體堆積如山,在烈日暴曬下散發出腐臭,引來成群的烏鴉盤旋嘶叫。
"諸葛恪再這麽打下去,他的兵先垮。"張特眯起眼睛,忽然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既然他急著破城,那我們就給他個"機會"。"
樂方一愣,轉頭看向他:"將軍的意思是……?"
張特壓低聲音,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詐降。"
樂方瞳孔一縮,心跳陡然加快:"這……太冒險了!萬一諸葛恪不信,或者趁機強攻,我們連最後一道防線都守不住!"
張特盯著城外吳軍大營的方向,緩緩道:"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場勝利。"他轉過頭,目光如刀,"而我們,需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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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合肥城頭陰雲密布,幾點殘星在雲隙間若隱若現。張特獨自站在城樓陰影處,手指緊緊扣住牆磚的縫隙,青筋暴起。遠處吳軍營寨的火把連成一片,宛如一條盤踞的火龍。
"將軍,都安排好了。"副將樂方悄聲走近,聲音壓得極低,"王二狗子身手最好,已經換上百姓衣服,隨時可以下城。"
張特沒有立即回應。他望著城下吳軍的篝火,喉結上下滾動。這一計若成,合肥可保;若敗,滿城將士性命難料。想到這裏,他後背已滲出冷汗,夜風一吹,涼颼颼地貼著脊梁。
"讓他過來。"張特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一個精瘦的士兵貓著腰過來,撲通跪下:"將軍!"
張特盯著這個跟了自己五年的親兵,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二狗,此去凶險,你可明白?"
王二狗抬起頭,月光下那張年輕的臉竟帶著幾分興奮:"將軍放心!小的就是死,也要把吳狗騙得團團轉!"
張特心頭一熱,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塞給他:"拿著,就說這是本將的隨身信物。"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記住,一定要讓諸葛恪相信我們糧盡援絕。就說...就說傷兵都在城隍廟裏哀嚎,連樹皮都啃光了。"
"小的明白!"王二狗將玉佩貼身藏好,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三更時分,一根麻繩悄悄從城牆西北角垂下。王二狗順著繩子滑下,落地時一個趔趄,又趕緊爬起來,貓著腰往吳軍大營摸去。
吳軍大營燈火通明。諸葛恪正在帳中研究合肥城防圖,忽聽親兵來報:"都督,抓到一個魏軍細作!"
"帶進來。"諸葛恪頭也不抬地說。
王二狗被五花大綁推進帳中,立刻撲通跪下,額頭抵地:"都督饒命!小的不是細作,是張將軍派來求降的!"
諸葛恪這才抬眼,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王二狗全身。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毛筆:"哦?張特死守月餘,現在才想起投降?"
"實在是撐不住了!"王二狗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城裏早就斷糧了,傷兵擠滿了城隍廟,連...連樹皮都啃光了!"說著從懷裏掏出玉佩,"這是張將軍的貼身之物,說獻給都督作信物。"
諸葛恪接過玉佩,在燈下細細端詳。確實是上等和田玉,背麵還刻著"張"字。他眯起眼睛,突然厲聲喝道:"拖出去砍了!"
兩名親兵立刻上前架起王二狗。
"都督饒命啊!"王二狗殺豬般嚎叫起來,"張將軍說了,明日午時親自開城投降,隻求保全將士性命!小的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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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恪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揮手示意親兵退下。他踱步到王二狗跟前,俯下身陰森森地說:"回去告訴張特,明日午時,本都督要看到他親自出城獻降。若是詐降..."他猛地拔出佩劍,寒光一閃,王二狗的一縷頭發飄落在地,"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王二狗癱軟在地,褲襠已經濕了一片,結結巴巴道:"小...小的這就回去稟報..."
待王二狗被帶走後,諸葛恪的副將蔡林忍不住道:"都督,魏軍投降得蹊蹺,恐怕有詐。"
諸葛恪摩挲著玉佩,冷笑道:"本都督豈會不知?但合肥城牆確實破損嚴重,就算有詐,又能如何?"他猛地攥緊玉佩,"傳令下去,明日各部做好攻城準備。若張特真降便罷,若是詐降...正好一舉破城!"
此時,王二狗正被吳軍押送回城下。他抬頭望了望高聳的城牆,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夜風吹來,帶著血腥氣和焦土味,明日,這味道怕是要更濃了。
當夜,合肥城內一片忙碌。
熱風席卷,卷著城頭殘破的旗幟獵獵作響。張特站在城牆缺口處,望著城外吳軍營寨的點點火光,眼神陰沉。他轉身對身後殘存的士兵低聲道:"吳軍信了我們的詐降,明日午時才來受降。今晚,所有人不許休息,全力修補城牆缺口!"
士兵們麵麵相覷,不少人已經傷痕累累,連日的廝殺讓他們精疲力竭。但聽聞還有一線生機,他們眼中又燃起一絲希望。一個滿臉血汙的老兵啐了一口,咬牙道:"娘的,橫豎都是死,不如拚一把!"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拖著疲憊的身軀行動起來。
城內一片嘈雜。士兵們拆下民房的木梁,扛著粗重的木料往城門處跑,木梁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幾個年輕士卒合力抬起一塊巨石,手臂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血水滴落,卻沒人喊一聲累。角落裏,有人默默拆下戰死同袍的鎧甲,一片片綁在破損的城垛上,金屬碰撞聲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樂方帶著一隊人架起大鍋,熬煮滾燙的熱油。火光映照下,他的臉色格外凝重。他走到張特身旁,壓低聲音道:"將軍,諸葛恪生性多疑,若明日發現我們並未投降,必會大怒,攻城更猛。"
張特冷笑一聲,目光如刀:"讓他怒。他的兵已經撐不住了。"他望向城外,吳軍營寨的火光比前幾日稀疏了許多,顯然糧草不濟,士氣低迷。"他們圍城數月,早已師老兵疲。明日若見我們反悔,必會惱羞成怒,但越是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綻。"
樂方沉默片刻,低聲道:"可我們的兵力......"
"夠了。"張特打斷他,聲音沙啞卻堅定,"合肥城高牆厚,隻要撐過明日,援軍必至。"他拍了拍樂方的肩膀,"去準備吧,明日還有一場惡戰。"
樂方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夜更深了,但合肥城內無人停歇。士兵們咬著牙,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修補城牆。他們知道,明日太陽升起時,等待他們的將是更慘烈的廝殺。但此刻,他們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守住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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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蒙蒙亮,東吳大營便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
諸葛恪一身戎裝,立於陣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合肥城門。晨風吹動他的披風,獵獵作響。他嘴角噙著自信的笑意,心中暗想:"張特,諒你也不敢違抗我的軍令。今日合肥一破,我諸葛恪之名,必將震懾中原!"
然而,隨著太陽漸漸升高,城門依舊緊閉,城頭魏軍旗幟紋絲未動,甚至多了許多新加固的箭垛和滾木礌石。吳軍陣中開始傳出低聲的議論,將領們麵麵相覷,不安的情緒悄然蔓延。
諸葛恪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他猛地攥緊馬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心中怒火翻湧:"張特!區區一個守將,竟敢如此戲弄於我?!"
"好!好得很!"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卻冰冷刺骨,聽得周圍將士心頭一顫。"既然他不降,那就別怪本都督無情!"
他猛地拔出佩劍,厲聲喝道:"傳令!全軍攻城!今日必破合肥!"
然而,命令下達後,軍中卻遲遲未有動作。諸葛恪怒目掃視,隻見士兵們麵色慘白,許多人甚至站立不穩,扶槍喘息。連日苦戰,加上盛夏酷暑,軍中疫病肆虐,腹瀉、腳氣病橫行,士兵們早已精疲力竭。
一名偏將硬著頭皮上前,單膝跪地,顫聲道:"都督……前鋒營病倒大半,實在無力攻城啊!"
諸葛恪眼中寒光一閃,厲聲道:"胡說!昨日還能戰,今日就病倒了?分明是怯戰!"
"末將不敢欺瞞!"偏將額頭滲出汗珠,"軍中疫病蔓延,許多士兵連走路都……"
"住口!"諸葛恪暴怒,手中馬鞭猛地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再敢動搖軍心,軍法處置!傳令下去,今日必須破城,後退者——殺無赦!"
眾將領噤若寒蟬,無人敢再言。軍令如山,士兵們隻得拖著疲憊的身軀,再次向城牆發起衝鋒。然而,他們的腳步虛浮,連抬雲梯的手都在發抖。有人剛爬上幾步,便因體力不支摔落,慘叫聲此起彼伏。
城頭上,張特冷眼俯視著這一切,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他低聲自語:"諸葛恪,你太狂妄了……驕兵必敗,你,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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