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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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城鎮巡檢司衙門,占地兩畝,位於鎮中心偏北之處,此刻是崔知縣的臨時辦公點。
夜襲已然結束,卻又好像尚未完全落幕。
五百多鄉勇,一撒出去便難以收回,黑燈瞎火中一頓亂追,天快亮時仍有四十多人未歸。
“縣尊,周壯士求見。”
“請他進來。”
周武大步走進巡檢司正堂,拱手道:“稟縣尊,賊首已伏誅。”
崔洋頓時驚喜道:“當真?可曾驗明身份?”周武一身血汙,胸前還沾著白色腦漿,回答說:“回來的路上,已經驗過了,確是裂蒼穹無疑。據投降的亂賊說,此獠名叫劉成虎,乃管城鎮清平村人,以偷雞摸狗為生。其父母兄弟,都已病亡多年,有一長姊嫁去了安遠鎮。”
崔洋問道:“是誰擒斬賊首?”
周武說:“新鄭縣舉人周逸飛。”
“原來是他,”崔洋笑道,“快請周舉人進來說話。”
周逸飛很快被帶進來,依舊披頭散發,身上還穿著不倫不類的絲綢女裝。
旁邊的蘇皓笑道:“閣下為何這般打扮?”
崔洋立即介紹說:“雲鶴,此乃本縣好友,穎上舉人蘇皓。”
“見過前輩,”周逸飛麵帶悲痛之色,訴說遭遇道,“管城鎮胡崇禮是吾好友,昨日晚輩帶著書童,正在胡兄家中做客。
誰知那裂蒼穹突然殺來,胡兄一家數十口,皆遭不測。便是晚輩的書童,也慘死在賊軍刀下。晚輩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隻得披散頭發,換上家奴的衣服,佯裝從賊投了亂軍。
幸得崔縣尊帶兵殺至,這才有機會手刃賊首,為胡兄全家報了滅門之仇!”
蘇皓指著他身上的絲綢女裝:“這是家奴的衣服?”
周逸飛解釋說:“亂民貪圖享受,看到好衣裳就搶。不拘男裝女裝,也不管是否合身,隻要是綾羅綢緞便穿上。晚輩為了蒙混過關,也隻得換上這一身。”
“你倒是不拘小節。”蘇皓似笑非笑。崔洋讚道:“忍辱負重,手刃惡賊,不愧是忠良之後!”
安史之亂時,周家一門忠烈,周逸飛的先祖周震拚死護駕,力戰而亡。新鄭縣有兩支周氏,城東周氏乃周震長子的後代,城西張氏則是周震次子的後代。
聽崔洋提起自己的老祖宗,周逸飛不免有些自豪,當即作揖道:“縣尊謬讚了。”
又是一番勉勵嘉許,雙方交談半刻鍾。
崔洋委婉送客說:“如此大功,本縣定然上報朝廷加以褒獎。閣下勞累一夜,想必頗為疲倦,便在這巡檢司暫作歇息吧。”
“多謝縣尊體恤,如此便先告退了。”周逸飛從容離去。
巡檢司正堂,隻剩崔洋、蘇皓、周武三人。“啪!”
崔洋猛拍桌子,破口大罵:“如此奸詐之徒,枉讀聖賢書!”
蘇皓手搖折扇,微笑不語。
周武沒弄明白,不由疑惑道:“縣尊是在罵這周舉人?我看他能屈能伸、行事果決,是個有本事的大才啊。”
崔洋咬牙切齒說:“我已審問過諸多亂民,能住進胡家大宅的,皆為賊首裂蒼穹的親兵,而且必須納投名狀才行。
周逸飛當時就在胡家做客,驟然遭遇亂民攻打,靠喬裝打扮就能從賊?還搖身一變成了賊首的親軍?這廝必然偽裝成奴仆,跟亂民一起殺過胡家人。為了活命,竟對自己好友的家人舉刀!”
周武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蘇皓突然感慨:“厚顏無恥,心狠手辣,也算一個人物。”
……
縣衙。
李佑扶著小妹,喂下一碗湯藥:“感覺好了些沒?”
“頭不昏了,就是還沒力氣。”李萱擠出一個笑容。
李佑安慰說:“再養兩天就好了。”
李萱問道:“我聽翠兒姐姐侍女)說,這裏是知縣老爺家。知縣老爺真是爹爹的朋友?”
“爹爹的朋友可多著呢。”李佑笑道。
李萱張嘴欲言,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李佑將小妹緩緩放下:“你再睡會兒。”“嗯。”李萱閉眼躺著。
突然,外頭傳來喧嘩聲,很快侍女翠兒狂奔進來。
李佑起身詢問:“可是縣尊破賊了?”
侍女驚訝道:“小公子怎曉得?”
李佑解釋說:“從十裏外奔回報信,時辰差不多可以對上。姐姐又滿臉喜色,顯然縣尊老爺並未吃敗仗。”
侍女崇拜道:“小公子可真是厲害!”
再厲害能有什麽用?
孩童之軀,無長輩庇佑,李佑隻能努力求生存。
計策獻出,又已成功,他在等待收獲。
堂堂一個知縣,總不可能厚顏無恥,真的隻給些湯藥錢吧?可左等右等,崔洋、蘇皓都沒回縣城,留在管城鎮處理善後事務。
崔洋身邊奇缺人手,他的師爺不在新鄭縣,已前往洛陽府城多日。新府尹剛剛走馬上任,年輕時還被崔洋得罪過,必須派個可靠之人去緩解關係。
又過一日,蘇皓獨自返回縣衙,周武繼續在管城鎮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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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皓仿佛把縣衙當自己家,吆五喝六地命令仆人燒洗澡水。沐浴更衣之後,還把侍女翠兒叫去,幫他梳頭束髻搞了半個時辰。
“小公子,蘇相公請你去用餐。”侍女前來稟報。
李佑囑咐小妹幾句,便起身抱拳:“煩請姐姐帶路。”
再次見到蘇皓,此君正在花園裏自斟自飲。而且換上一身新衣,金冠束發,玉佩懸腰,美髯長須,活脫脫的中年大帥哥。
這廝從崔洋那裏,借來二百貫銅錢。有錢之後,也不幹別的,先去購置一身行頭,恢複自己富家大少爺的裝扮。
家裏老爺未死,即便四十歲了,蘇皓依舊是大少爺。
聽到腳步聲,蘇皓也不回頭看,隻端著酒杯說:“過來坐。”
“小子見過先生。”李佑作揖行禮,也不多話,安然坐下。
待李佑坐定,侍女翠兒守在旁邊,非常有眼力勁兒地給蘇少爺斟酒。
“賊首死了。”蘇皓端起酒杯。
李佑拍馬屁道:“先生神勇。”
蘇皓笑道:“幹我屁事。當晚夜襲,我身上都沒沾血,隻顧著站在河邊賞月了。”
李佑隻得換個角度恭維:“臨陣不亂,沙場賞月,先生好氣度。”
“哈哈哈哈!”
蘇皓歡快大笑,指著李佑打趣道:“小小年紀,滿嘴謊話,令尊教子有方,想必也是一位妙人。”突然他又歎息起來,“唉,這個年月,有趣之人不多。可惜令尊已遭不測,否則我定要結交一番。”
李佑沉默不語,麵露戚容,這個話題他不方便多說。
蘇皓放下酒杯,拿出折扇搖啊搖,問道:“兩日前,你連敵情都不清楚,為何就敢登樓獻策?”
李佑回答說:“好教先生知曉,小子也算是流民,餓得久了渾身都沒力氣。那些亂民就算搶到糧食,也才吃飽幾天?能有幾分戰力?早一日主動出擊,就可多一分勝算。
若等賊軍殺到城下,不論是否能夠守城,城外街巷必然被毀,到時候又該有多少百姓無家可歸?縣尊又該耗費多少財力去安置?
更何況這大唐本就是我李家的天下,小子身為皇族後裔,理當為陛下守好這大好河山。”
“哈哈哈,你倒是給他省了許多銅錢,”蘇皓搖頭自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聽聞災民起事,眾人都想著如何守城,破敵妙策竟被你一個孩童點醒。”
李佑謙虛道:“僥幸而已。”
蘇皓饒有興趣打量李佑,嘴裏咀嚼著一粒花生米:“小小年紀,心思敏捷,性格沉穩,可惜不是我兒子。”
李佑小心應答:“先生過譽了。”
蘇皓驀地無奈憂傷:“我有兩女一子,女兒皆蘭心蕙質,偏偏兒子是個蠢貨。杜詩有雲:‘宗文守舊宅,念汝欲歸旋。’我那兒子,不思進取,隻知玩樂。我若能與少陵野老相識,定要向他請教教子之方。”
李佑忍不住笑道:“或許可對公子多加督促,製定課業,嚴以管教。”
蘇皓看看杯中之物,表情古怪道:“管教兒子,倒也該學學治軍,寬嚴相濟。”說罷,他把酒杯放下,吃了兩顆花生米,複又舉杯飲盡,“這戒酒嘛,和管教兒子一樣,急不得,等我回家再好好琢磨。”
李佑隻能報以微笑,等著對方道明真實來意。
平白無故,突然找他一起吃飯,還說了這麽些廢話,肯定是帶著什麽目的來的。
果然,蘇皓三杯酒下肚,隨口問:“你兄妹二人,今後有何打算?”
李佑回道:“先去南方,北邊冬天太冷,露宿街頭恐遭凍死。”
“南邊就不冷嗎?”蘇皓語氣誠懇說,“做我義子吧,跟我回穎上,陪我那傻兒子讀書。”
聽到“義子”二字,李佑心中狂喜,恨不得直接磕頭喊爸爸。
可聽完後麵的話,頓時心頭拔涼。
這哪是做幹兒子,分明是到蘇家做書童!
在唐末,平民蓄養家仆雖無嚴苛禁令,但收養義子義女為仆也頗為常見。親近的家仆,稱呼主人為“阿郎”、“阿娘”。
武將麾下的親衛,不少都是義子,實則就是家仆身份!
既然屬於收養契約,看似攔不住家仆脫身,但那契約更具實際威力。
這是因為主仆關係,變成法律認可的父子關係,按照儒家綱常倫理,兒子怎能隨意自立門戶?敢擅自逃跑的,連戶籍都弄不到,直接就成了黑戶流民!
我堂堂皇室宗親,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便宜老爹胡編亂造的,但我又豈是做奴做仆之人
李佑沒有立即拒絕,隻說:“我要跟小妹商量一番。”
蘇皓也不強求,微笑道:“動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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