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歌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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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刑房。
    一老吏捧著冊子而來,滿臉堆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討好:“小公子,這便是《唐律疏議》。”
    “多謝先生。”李佑雙手接過,眼中滿是好奇。
    老吏連忙擺手,賠笑道:“不敢當,不敢當。”
    李佑這些時日閑散衙中,殊覺無趣,便想著找本律法之書看看。一者消磨辰光,二者習認繁體字,三者通曉唐律,以為日後籌謀。
    衙中胥吏皆不知其根底,或疑為蘇氏遠親,或猜係崔令故舊,故皆容他自在穿堂過戶。李佑亦樂得借勢而行,權作閑雲野鶴。
    至若蘇家書僮之議,尚未與小妹萱娘相商。然彼心知,萱娘素來唯兄命是從,必答"但憑二兄作主"
    其實李佑心裏琢磨著,做家奴也並非不能接受,隻要不被刁難虐待就好。畢竟自己和小妹如今無依無靠,再過個把月,冬季就要到了。
    唐末這世道本就艱難,北方的冬天更是難熬,要是小妹再生病發燒,可就麻煩了。而且他想著,隻要自己能平安長大,往後還怕沒機會離開嗎?
    至於什麽大唐皇室身份?開什麽玩笑?都不知道多少代了,有沒有寫進族譜,別人認不認還是個問題。
    況且如今這大唐,局勢動蕩不安,說不定日後還能尋個機會幹出一番大事業。要是真到了改朝換代之時,在那新朝統治下做個普通百姓,李佑自覺也沒那安穩度日的命。
    若是形勢所迫,少不得要抗爭一番,意可學一下昭烈帝,佑乃太宗皇帝之後,成功了自是最好,若失敗了,大不了帶著小妹遠走他鄉,或者找個寺廟出家。
    他之所以沒立刻答應蘇皓,就是想著等崔洋回來,看看這位知縣大人能不能給出更好的條件。
    ……
    李佑坐在刑房裏,小心翼翼地翻開《唐律疏議》。
    開篇是對律法的詳細闡釋,緊接著便是關於家族倫理、喪葬祭祀等方麵的規定。
    其中喪禮講究五服之製,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根據親疏關係不同,喪服的樣式和守喪的規矩都有嚴格區別。
    李佑讀起來,連蒙帶猜倒也能明白個大概,但還是有些生僻術語不太理解,便向刑房老吏請教:“先生,繼母、養母、嫡母、生母、庶母,這些我都能領會,可這‘慈母’又指的是哪位呢?”
    老吏捋了捋胡須,耐心解釋道:“若嫡母或生母早亡,孩童由父親的妾室撫育成人,那這妾室便是此子的慈母。”
    “原來如此。”李佑恍然大悟,不禁感歎這律法中的門道還真不少,很多司法用詞和日常俗語大不相同,確實需要行家指點。
    李佑接著往下讀,當看到關於刑罰的部分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唐律的刑罰種類繁多,且極為嚴苛。像什麽謀反、謀大逆、謀叛等重罪,那刑罰之嚴酷自不必說。就連一些尋常的犯罪行為,處罰也相當重。
    比如鬥毆致人重傷,根據情節輕重,可能會被處以徒刑甚至死刑;若是盜竊,除了追回贓物,還要根據盜竊數額和情節施以笞刑、杖刑,重者可能被流放。
    李佑繼續翻看著,又看到關於家族倫理犯罪的條文,不禁皺起了眉頭。若子孫咒罵、毆打長輩父慈子孝),那可是大罪,要受到嚴厲懲處;兄弟之間若是為了爭奪家產而互相傷害,同樣也要被治罪。
    李佑忍不住詢問老吏:“先生,這兄弟間因家產起紛爭,真會被如此重罰嗎?”
    老吏苦笑著說:“律法雖嚴,但也得看實際情況。前年城東陳記布莊,兄弟倆為三間鋪麵打得頭破血流。最後哥哥挨了二十脊杖,弟弟發配三百裏。
    若是寒門小戶,倒能勸和了事。可要是高門大族——"那官府自然會依法處置。畢竟這律法是維護世道安穩的根本,不能輕易廢弛。”
    李佑點了點頭,繼續研讀。這一看,才發現這《唐律疏議》所涵蓋的內容極為廣泛,從官員的職守到百姓的日常行為,從田產交易到婚姻嫁娶,幾乎無所不包。
    白天在刑房,李佑隻看完了幾篇。天色漸晚,他抱著這本《唐律疏議》,準備拿回縣衙內宅接著看。臨走前,他突然想起蘇皓提的書童之事,便向老吏問道:“先生,我想問問,那義男奴仆)入的是什麽戶籍呢?”
    老吏微微一愣,隨後詳細解釋道:“戶籍分主戶和附戶。與主人同住的義男,附籍在主家主戶之下,視同主家的晚輩;若有自己的田產且分開居住的義男,則單獨落籍為附戶,地位與主家雇傭的幫工類似。另外,若是收養義男、義女時間不長,也按幫工來算。”
    李佑又問:“那何為幫工呢?”
    老吏歎了口氣說:“這幫工啊,身份有些尷尬。在雇傭期間,他們地位低下,如同奴仆,要聽從主家的差遣,甚至連家奴都能使喚他們;但若是雇傭期滿,他們便可恢複自由身,子孫也能參加科舉。”
    李佑這才明白,原來這唐代的幫工和自己原本理解的不太一樣,民間都稱其為“雇仆”,和普通的短工、長工有著本質區別。雖然幫工地位不高,常受主家苛待,但好歹還有個盼頭,不用改姓氏,子孫也有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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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先生賜教。”李佑拱手謝過老吏,懷揣著滿腹心思,朝縣衙內宅走去。
    ……
    崔洋終於回到了縣城,但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很少回縣衙。
    他這次可真是膽大包天,竟將征收上來的秋糧全部扣下,拒不送往鄭州府上交。而是把這些錢糧全都用來賑濟新鄭縣的災民,還上疏朝廷,懇請皇帝減免賦稅。
    這賦稅不上交,政績考核肯定過不了關,崔洋這是拿自己的仕途在賭,隻為拯救萬千災民的性命!
    不僅如此,他還憑借斬殺賊首裂蒼穹的威望,強行命令糧商平穩糧價,逼迫大戶捐錢捐糧。這一下,可把那些士紳給得罪慘了,一時間,怨言四起。
    不過崔洋可顧不上這些,有了錢糧和人力,他便著手建立官倉,把糧食借給災民當作種子。
    對於那些實在沒有田地耕種的災民,他采用類似於“以工代賑”的辦法,讓他們修繕縣城、疏通河道,還重新修建了已經廢棄的管城驛。
    如此一來,崔洋忙得昏天黑地,早把李佑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蘇皓再次見到崔洋,已經是半個多月之後了。
    崔洋麵容憔悴,身形也消瘦了不少,看到蘇皓,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大昭兄,你倒是清閑自在,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啊。”
    蘇皓長歎一聲:“唉,旗召兄,你又何必如此呢?你這烏紗帽,恐怕戴不了多久了。”
    崔洋苦笑著擺擺手:“我本就不是當官的料,早點罷官回家也好。一人丟官,能救萬千百姓的命,這筆賬怎麽算都劃算。佛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次救了這麽多人,說不定能給子孫積下不少福澤。”
    蘇皓無言以對,心中滿是敬佩,鄭重地整理衣冠,對著崔洋深深作揖。
    崔洋笑著說:“我已經派師爺去鄭州府了,讓他去和知府、觀察使周旋。隻希望這頂官帽能多戴些時日,撐到明年開春,別讓百姓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再遭饑荒。”
    蘇皓心情沉重,慚愧道:“旗召兄心懷百姓,我自愧不如。”
    崔洋突然大笑起來:“反正我這知縣,也是花了不少銅子才買來的。丟了就丟了,就當那些錢扔到勾欄瓦舍裏去了。”
    蘇皓被他的話逗笑,打趣道:“這吏部的官員,還真像那勾欄裏的姑娘,隻要給夠銅子,什麽人都能當官。”
    崔洋笑得更厲害了:“這麽說,吏部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勾欄!”
    蘇皓接著調侃:“尚書就像是老鴇,侍郎則是龜公。”
    “哈哈哈哈哈!”兩人笑得前仰後合,崔洋突然收住笑容,咬牙說道:“大昭兄,你說咱們寒窗苦讀,最後到底算什麽?是那出賣色相的姑娘,還是尋歡作樂的恩客?”
    蘇皓沉吟片刻,小聲說:“大概是那身不由己的姑娘吧。”
    崔崔洋神情堅定:“就算是落入風塵,我也要做那挺身而出,救國護民的紅線女。”
    蘇皓撇了撇嘴:“那我最多也就當個詩才卓絕的薛濤。”
    “薛濤也足夠了,”崔洋神情悲憤,“這天下的官吏,有幾個能有良心?能像她們那般留下才情與俠義之名,就已經很難得了。”
    兩人越聊越投機,最後幹脆登上城樓,一邊喝酒一邊暢談。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兩人身上。
    蘇皓站起身,抱拳道:“旗召兄,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什麽時候走?”崔洋問道。
    “明日便啟程。”蘇皓回答。
    “一路順風。”崔洋說道。
    蘇皓又說:“之前那個進獻破敵之策的孩童李佑,我想收他做我兒子的書童。可他一直沒給我答複,估計是在等你回來。”
    崔洋皺了皺眉頭:“何必如此為難一個孩子呢?”
    蘇皓無奈地說:“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蘇家如今日漸衰敗,犬子又生性愚鈍。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他肯定守不住家業,遲早會被族裏其他人吞並。我得給兒子找個能輔佐他的人。”
    “大昭兄也是用心良苦。”崔洋表示理解。
    蘇皓接著說:“這孩子聰明伶俐,將來必成大器。若他真有經天緯地之才,我也會助他飛黃騰達,成為我蘇家的助力;若他隻是中等資質,也能幫著犬子守住家業。怎麽看,我都不虧。”
    崔洋笑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也罷,我讓人封二十貫開元通寶給他,也幫你斷了他的念想。”
    說著,又忍不住調侃,“好好培養這孩子,說不定他以後能入朝為官,到時候再結個兒女親家,你蘇家不就又能興旺起來了?”
    蘇皓哭笑不得:“旗召兄,你就別再打趣我了。”
    崔洋笑罵道:“你啊,兩個舉人,算計一個小孩子。真是沒臉沒皮,厚顏無恥!”
    蘇皓為自己辯解道:“我雖算計他,但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說不定還救了他們兄妹倆的命呢。”
    “要不是看在這點上,我才不會幫你,”崔洋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這家夥雖然精明世故,但好歹還有點良心。不像朝堂上那些人,簡直就是一群沒心沒肺的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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