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廢後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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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元年正月,太極殿的銅鶴香爐正飄著龍腦香。武則天捏著袖口的明黃緞麵,聽著下方禦史台丞王本立的彈劾聲,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在感業寺抄經時,指尖被銅筆尖刺破的滋味。
    “陛下可知,您的寵臣李義府,竟私藏廢後詔書?”王本立的奏疏抖得嘩嘩響,腰間懸著的獬豸玉佩折射出冷光,“更甚者,此詔竟與貞觀十七年太子遇刺案有關!”
    殿中嘩然。李治握筆的手猛地一抖,朱砂在奏疏上洇開團血跡般的暈染。武則天垂眸,看見自己鎏金鞋尖正碾過青磚縫裏的積雪——這是今冬最後一場雪,卻比刀還冷。
    “呈上來。”她的聲音像冰麵下的流水,聽不出喜怒。
    王本立捧出個檀木匣,匣中黃絹展開時,殿內燭火突然暗了三分。武則天瞳孔驟縮:那絹上“廢武氏為尼”的字跡雖已褪色,落款處的“天命璽”印泥卻紅得刺目——那是太宗皇帝親賜的傳國璽,傳說能照見天命所歸。
    “陛下,此詔乃前太子李承乾舊部所藏。”王本立叩首,“當年太子遇刺,刺客所持匕首刻有‘武’字,如今看來......”
    “夠了!”李義府突然出列,珠冠上的紅寶石跟著亂顫,“血口噴人!區區黃絹安能證明......”
    “義府卿稍安勿躁。”武則天抬手,金鑲玉護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王禦史,你說這詔書與太子遇刺案有關,可有人證?”
    王本立抬頭,目光掃過武承嗣攥緊的拳頭:“有!當年刺客之一的‘夜梟’,如今就在長安西市!”
    西市地牢的腐臭味裏,狄仁傑按住那刺客的脈門。此人後背生著狼首刺青,正是當年“太子遇刺案”中消失的殺手。
    “說,誰雇你刺殺太子?”狄仁傑的指尖扣住他腕間麻筋,“天命璽又為何會出現在李義府府中?”
    刺客突然咧嘴,染著藍靛的牙齒間滲出黑血:“天後......好手段......”他猛地轉頭,血沫噴在狄仁傑出神的臉上,“太子...看見不該看的......”
    “什麽?!”狄仁傑按住他抽動的肩膀,卻見刺客瞳孔已散,掌心死死攥著枚銅扣。扣上刻著北鬥七星,正是武承嗣府中私鑄的紋樣。
    “狄大人,”獄卒舉著火把湊近,“這刺客後頸有星紋刺青!”
    狄仁傑掀開衣領,隻見蒼白皮膚上刺著心宿二的圖案,與袁天罡曾描述的“逆命者印記”分毫不差。他猛地想起今早武則天的密旨:“查清楚天命璽下落,朕要活的證據。”
    立政殿的銅鏡前,武則天望著自己鬢角新添的白發,忽然抓起孔雀石筆洗砸向牆壁。鎏金鳳凰紋飾的筆洗碎成齏粉,露出牆內暗格——裏麵藏著半塊染血的龍紋玉佩。
    “陛下息怒。”上官婉兒拾起碎瓷,目光落在玉佩上,“這是當年太子遇刺時......”
    “朕知道。”武則天搶過玉佩,指腹摩挲著缺口處的血漬,“李承乾臨死前攥著這塊玉,說‘天命璽在......’就斷了氣。”她忽然冷笑,“如今李義府拿出廢後詔書,又牽扯出星紋刺客,是想逼朕自亂陣腳?”
    婉兒低聲道:“奴婢派人查過,李義府與武承嗣近日過從甚密。還有......”她遞上片碎紙,“這是從刺客指甲縫裏摳出的,西域粟特文。”<·c·s”——正是武承嗣u cheng si)的縮寫。
    武則天突然起身,鳳冠上的珍珠流蘇掃過案頭《貞觀政要》。書頁翻開處,“天命所歸,非人力可奪”幾個朱砂批注赫然在目。她指尖劃過字跡,想起十四歲初入宮時,李世民指著星圖對她說:“武才人,你看這熒惑星,總在不該出現的位置發亮。”
    “傳狄仁傑進宮。”她將玉佩收入袖口,“順便把李義府的生辰八字送給欽天監,就說......朕要算一算,他的天命該何時終結。”
    三日後早朝,李義府被金吾衛押上殿時,冠帶已亂作一團。他瞪著狄仁傑手中的銅扣,聲音裏帶著破罐破摔的狠戾:“就算這扣是我的,也不能證明詔書是真!天命璽早就在玄武門之變後失蹤了!”
    “哦?”武則天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可朕記得,義府卿去年曾奉旨修繕太廟,太廟的密道......”
    “陛下!”武承嗣突然出列,“此乃前朝舊案,若再追查下去,恐怕動搖國本啊!”
    他話音未落,狄仁傑已展開一幅卷軸:“這是從李義府書房搜出的輿圖,紅線標注的正是太廟到東宮的密道。而這裏——”他指著圖上朱砂點,“埋著當年刺殺太子的凶器,上麵刻著......”
    “武氏私兵。”武則天替他說完,目光掃過武承嗣驟然慘白的臉,“承嗣,你父親武士彠當年跟著朕爹打天下時,可曾教過你什麽叫忠君?”
    武承嗣撲通跪地,卻見李義府突然癲狂大笑:“武則天!你以為毀了詔書就能掩蓋真相?天命璽上的星紋早就預示了一切——你注定是個禍國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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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紋?”武則天瞳孔驟縮,想起袁天罡曾說過天命璽“刻有二十八宿圖,得之可測天命”。她猛地起身,龍袍掃落案上《大雲經》:“帶李義府去太廟,朕要親自驗璽!”
    太廟的龍穴之下,青石板被撬開的瞬間,腐臭氣息撲麵而來。李義府被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狄仁傑挖出個鐵盒,盒中黃絹上的“天命璽”四字正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不可能......”他渾身發抖,“我明明埋在......”
    “你埋的是假璽。”武則天蹲下身,指尖撫過黃絹邊緣的磨損痕跡,“真的天命璽,十二年前就該出現在感業寺——當你把它藏在給朕的佛經裏時,可曾想過,朕會留著這絲馬腳?”
    李義府猛然抬頭,看見武則天從袖中掏出半塊玉佩,與黃絹上的龍紋缺口嚴絲合縫。記憶如潮水湧來:貞觀十七年,太子李承乾攥著玉佩對他說:“去告訴武才人,天命璽在太廟龍穴,星紋共鳴者......”
    “原來你都知道......”他癱軟在地,“當年太子發現陛下有星紋之相,想借天命璽廢後,卻被您......”
    “被我設計反殺。”武則天替他說完,聲音裏帶著冰碴,“李承乾不該去碰星紋預言,更不該在玉佩上刻‘武氏代唐’四個字——這不是預言,是催命符。”
    她站起身,望著狄仁傑捧來的真天命璽。璽麵二十八宿圖中,心宿二的位置果然刻著與自己掌心相同的星紋。忽然,璽印發出嗡鳴,與她袖中袁天罡留下的羅盤殘片產生共鳴。
    “陛下,這璽印的星紋......”狄仁傑驚道。
    “是朕的天命。”武則天按住璽麵,星紋瞬間亮起,在太廟穹頂投下璀璨星圖,“當年袁天罡說朕‘龍瞳鳳頸,極貴驗也’,原來應在這裏。”
    武承嗣突然暴起,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刺向武則天!卻見上官婉兒的金線如靈蛇纏住他手腕,狄仁傑同時甩出袖中判官筆,筆尖直取他咽喉——
    “慢著。”武則天抬手,星紋光芒映得她眉眼如神,“承嗣,你可知為何朕一直留著你?”
    他顫抖著跪下,看見天命璽上的星紋竟緩緩流轉,最終指向自己眉心的朱砂痣——那是今早匆忙點的遮瑕,卻原來是與生俱來的印記。
    “因為你也有星紋。”武則天指尖掠過他眉心,“心宿主殺,你本是朕用來擋災的棋子。可惜啊......”她猛地扣住他手腕,“你竟想拿假詔書撼動真天命!”
    太極宮的篝火映紅了半邊天。武則天將廢後詔書投入火中,黃絹上的墨字遇火顯出血紋,竟組成心宿二的星圖。
    “陛下,李義府招供,當年買通刺客的確實是武承嗣。”狄仁傑遞上供狀,“但他為何要扯出太子遇刺案?”
    “因為他知道朕怕什麽。”武則天望著跳動的火焰,想起李承乾臨終前的眼神,“怕後人說朕殺子奪位,怕星象預言成了真——可現在......”她舉起天命璽,星紋在火光中明明滅滅,“天命都在朕手裏,還有什麽可懼?”
    狄仁傑沉默片刻,忽然指向天際:“陛下看,熒惑星退了。”
    武則天抬頭,隻見原本懸在心宿附近的紅星正緩緩向東方移動,取而代之的是紫微垣中一顆明亮的輔星。她忽然輕笑,將羅盤殘片與天命璽一同埋入火中:“從今往後,欽天監隻算農時,不算君心。”
    上官婉兒捧著染血的奏疏退下,聽見身後傳來武則天的低語:“婉兒,把武承嗣的星紋刺青剜了,送去感業寺——讓他替朕抄二十年《大雲經》,好好算算什麽叫天命。”
    雪又下起來了。狄仁傑望著殿外紛飛的雪花,想起袁天罡曾說“民心是雪,壓得住枯枝,也能催開新花”。他摸了摸袖中刺客留下的北鬥銅扣,忽然明白——
    真正的廢後風波,從來不是詔書與璽印的較量,而是有人想借“天命”二字,折斷武則天正在伸向寒門士子的手。而那枚銅扣上的北鬥七星,終有一天會指向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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