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推背終章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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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淳二年夏,大明宮含元殿的飛簷下懸著七盞青銅燈樹,燭淚凝在蟠龍紋燈盤上,結成暗紅的痂。武則天握著《推背圖》的手微微發顫,泛黃的絹帛上,第六十象的卦象在燭火下若隱若現——圖中兩人一前一後,前者執卷,後者推背,衣袂翻卷間露出腰間玉佩,正是她賜給李昭的那方“貞觀遺風”。
“陛下,欽天監奏報,昨夜熒惑守心,天市垣星象大亂。”李昭單膝跪地,鎧甲上的鎏金麒麟紋泛著冷光,“太液池的夜合花突然全部凋零,連池底的錦鯉都翻了白肚。”
武則天合上羊皮封麵,指腹摩挲著書脊上的燙金紋路。這卷《推背圖》是她命人從洛陽紫微城密室裏取出的,絹帛上還帶著陳年的龍涎香氣。她記得四十年前在感業寺,曾隔著窗紙見過類似的圖卷,那時寺裏的老尼說這是“天機”,卻在她追問時慌忙燒掉了。
“去把太平公主叫來。”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深潭,“再傳中書舍人崔玄暐,讓他帶齊武德以來的星象記錄。”
李昭退下時,殿外忽然傳來銅漏聲。武則天望著案頭的青銅日晷,晷針投下的陰影正緩緩爬過“午”字。她想起李淳風臨終前說的話:“天後若見第六十象,便是天數循環之始。”那時他咳著血,手指死死攥著她的衣袖,眼白裏布滿血絲。
太平公主進來時,發間別著一支鑲紅寶石的金步搖,每一步都讓珠翠發出細碎的聲響。她跪在金磚上,裙裾掃過武則天腳邊的《推背圖》:“母皇深夜召見,可是為了《推背圖》的事?”
武則天沒有答話,隻將書卷推到她麵前。太平公主展開第六十象,看見圖中兩人的麵容時,瞳孔驟然收縮——執卷者分明是她母皇的輪廓,推背之人卻戴著鬥笠,看不清容貌。讖語“一陰一陽,無始無終”八個字用朱砂寫得格外刺眼,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母皇,這……”太平公主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你可知李淳風為何要畫這最後一象?”武則天站起身,走到窗邊。月光透過紗簾灑在她臉上,將眼角的細紋照得格外清晰,“當年他推算到武周代唐,便想停筆,是袁天罡推了他的背,說‘天機不可再泄’。可他不知道,真正的天機,是這天下從來沒有永恒的帝王。”
太平公主猛然抬頭,正對上母親眼中的寒光。她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母皇帶她去看李唐宗室的陵墓,指著那些殘碑斷碣說:“太平,這世上最堅固的不是金石,是人心。”那時她不懂,現在看著《推背圖》上的預言,忽然明白了幾分。
“母皇是說,這最後一象其實是個局?”她試探著問。
武則天輕笑一聲,轉身從案頭暗格裏取出另一卷黃綾。展開後,太平公主看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星象批注,落款處赫然是李淳風的印章。“這是李淳風臨終前托人交給我的。”武則天說,“他在批注裏寫道,第六十象的圖其實有兩個版本,一個是現在流傳的‘推背歸休’,另一個……”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黃綾上的某處:“另一個版本,圖中推背之人腰間懸著的,不是玉佩,而是尚方寶劍。”
太平公主倒吸一口涼氣。尚方寶劍是先帝賜給母皇的信物,象征著生殺予奪的大權。如果圖中推背之人真的拿著尚方寶劍,那意味著什麽?
“母皇,難道……”她不敢再說下去。
武則天擺擺手,示意她噤聲。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昭帶著崔玄暐闖了進來。崔玄暐懷中抱著一摞竹簡,額頭上滿是汗珠:“陛下,臣已將武德以來的星象記錄全部帶來了。”
武則天示意他將竹簡放在案上,目光掃過那些泛黃的竹片。忽然,她的手指停在貞觀二十二年的記錄上:“熒惑犯南鬥,太白晝見。”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李淳風密奏,女主昌。”
“崔卿,你可知‘熒惑守心’意味著什麽?”她問道。
崔玄暐咽了口唾沫:“回陛下,熒惑為災星,守心則主帝王有難。”
“那‘太白晝見’呢?”
“太白屬金,主兵戈。晝見則預示將有叛亂。”
武則天點點頭,目光轉向李昭:“昭兒,你去把欽天監的觀星記錄拿來,特別是近三個月的。”
李昭領命而去,太平公主趁機湊近母親:“母皇,您是不是懷疑有人在操縱天象?”
“不是懷疑,是確定。”武則天指著貞觀二十二年的記錄,“當年李淳風正是用‘熒惑犯南鬥’來暗示我將稱帝。可你看這記錄,那年實際的星象是‘熒惑守心’,而非‘犯南鬥’。”
太平公主仔細一看,果然發現“犯南鬥”三字是後來用朱砂改過的,原本的字跡隱約可見“守心”二字。她忽然想起坊間流傳的童謠:“熒惑守心,女主當興。”難道這一切都是母皇和李淳風聯手布的局?
“母皇,您是說,李淳風故意篡改星象記錄,為您稱帝造勢?”她驚訝地問。
武則天冷笑一聲:“不然你以為,僅憑我一個才人出身的女子,如何能在滿朝文武的反對聲中登上皇位?李淳風是太宗皇帝的親信,他的話比千軍萬馬更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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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李昭回來了,手裏捧著一疊宣紙:“陛下,這是欽天監近三個月的觀星記錄。”
武則天接過一看,臉色驟然沉了下來。記錄上顯示,自武三思叛亂以來,熒惑星的位置一直在心宿附近徘徊,與“熒惑守心”的天象完全吻合。可根據崔玄暐帶來的武德舊檔,這種天象每三百年才會出現一次,怎麽可能在短短幾十年內兩次發生?
“昭兒,你去把欽天監的監正給我叫來。”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寒意。
李昭剛要轉身,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眾人衝到窗邊,隻見太液池方向騰起衝天火光,映得半邊天空通紅。太平公主驚呼:“母皇,是望海樓!”
武則天臉色大變。望海樓是她秘密存放《推背圖》真本的地方,此刻燃起大火,顯然是有人要銷毀證據。她轉身對李昭喝道:“帶三百羽林軍,封鎖太液池!務必抓住縱火之人!”
李昭領命而去,太平公主看著母親緊攥的拳頭,忽然想起母皇常說的話:“太平,真正的天機不在天上,在人心。”
火勢很快被撲滅,但望海樓已化為一片廢墟。李昭在灰燼中找到半卷燒焦的《推背圖》,正是第六十象的真本。圖中推背之人的鬥笠被燒去半邊,露出半張臉——竟是李昭自己。
“陛下,這……”李昭震驚地看著圖中的人像。
武則天接過殘卷,目光落在推背之人腰間的尚方寶劍上。劍柄處纏著一縷青絲,正是她當年賜給李昭的定情信物。她忽然輕笑一聲,將殘卷扔進火盆:“昭兒,你可知這最後一象真正的預言是什麽?”
李昭搖搖頭,眼中滿是疑惑。
“是‘星隕成雙’。”武則天望著火盆中跳動的火焰,“當年李淳風在批注裏說,第六十象的圖有兩個版本,一個是‘推背歸休’,另一個是‘星隕成雙’。前者預示著循環,後者……”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李昭的臉頰:“後者預示著我和你,終將同歸於盡。”
李昭渾身一震,剛要開口,武則天卻抬手製止了他:“不必多說。當年我讓你入宮當侍衛,不是因為你武藝高強,而是因為你姓李。”
“陛下!”李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李唐宗室雖被我殺了大半,但總要有個活口。”武則天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苦澀,“你是太宗皇帝的曾孫,這一點我早就知道。”
李昭忽然想起三年前,母皇在禦花園裏對他說的話:“昭兒,這天下需要的不是殺戮,而是平衡。”那時他不懂,現在看著火盆中漸漸熄滅的殘卷,終於明白了。
“母皇,您是要我……”他哽咽著說不下去。
武則天點點頭:“沒錯。明日早朝,你就帶著這卷殘圖,向滿朝文武揭露《推背圖》的真相。就說我篡改預言,妄圖逆天而行。”
“可是母皇,這樣您會失去民心的!”李昭急道。
“民心?”武則天冷笑一聲,“當年我用《推背圖》造勢,現在也要用它來收場。這天下從來沒有永恒的帝王,但大唐的江山必須延續下去。”
她轉身望向東方,天際已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來了,而她的時代,即將落幕。
“昭兒,記住,真正的天機不是預言,是人心。”她輕聲說,“去準備吧,該來的總會來。”
李昭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當他起身時,眼中已沒有了淚水,隻有堅定的光芒。他知道,這是他的使命,也是母皇的最後一計。
大明宮的晨鍾響起時,武則天坐在龍椅上,望著殿下的文武百官。李昭站在丹陛上,手中捧著那卷燒焦的《推背圖》。當他揭開黃綾的瞬間,殿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諸位愛卿,這就是《推背圖》的真相。”李昭的聲音響徹大殿,“所謂‘日月當空’,不過是天後為了稱帝而篡改的預言!真正的最後一象,是‘星隕成雙’!”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太平公主看著母皇平靜的麵容,忽然明白了什麽。她走上前,跪在武則天麵前:“母皇,太平願與您同生共死。”
武則天輕撫她的頭發:“傻孩子,你還有更重要的使命。”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李昭臉色一變:“陛下,是太平公主的私兵!他們……”
“不用慌。”武則天站起身,“這都是朕安排好的。”
她轉頭望向李昭:“昭兒,動手吧。”
李昭拔出尚方寶劍,劍尖直指武則天。太平公主驚呼一聲,卻被武則天攔住。
“記住,這是天命。”武則天輕聲說。
李昭的手顫抖著,眼中滿是淚水。他知道,這一劍下去,他將背負千古罵名,但為了大唐的未來,他別無選擇。
“對不起,母皇。”他哽咽著說。
劍刃沒入武則天心口的瞬間,殿外響起一聲驚雷。李昭看見,母皇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星隕成雙。”他輕聲說,“原來如此。”
太平公主撲到母親身上,淚如雨下。李昭望著窗外,隻見一顆流星劃過天際,隨後又是一顆。兩顆流星在夜空中交織成一道光弧,宛如鳳凰展翅。
長安城的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望著這奇異的天象。有人說,那是武則天和李昭的魂魄,化作雙星守護著大唐。也有人說,這是《推背圖》最後一象的應驗,預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而在含元殿內,太平公主抱著母親的屍體,忽然發現她掌心緊握著一片槐花瓣。花瓣上有個極小的蟲洞,像極了當年在感業寺,武則天隔著窗紙看見的月亮。
“母皇,您終究還是贏了。”太平公主輕聲說。
她站起身,望著殿下的文武百官,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她知道,母皇的時代結束了,但大唐的故事,還將繼續。
遠處傳來打更聲,五更天了。太平公主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忽然想起母皇常說的話:“太平,這天下就像一盤棋,有時候,犧牲是為了更好的布局。”
她握緊母親的手,輕聲說:“母皇,太平會記住您的教誨。這盤棋,太平會替您下完。”
殿外,晨光漸漸照亮了大明宮的琉璃瓦。新的一天,終於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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