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字數:4522   加入書籤

A+A-


    沈茂卿被眼前這堆廢物點心般的腦袋給氣笑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要是遇到不拿老百姓當回事的皇帝,想搶誰的地,你們就去搶誰的地,民不告官不究,民告了那官不究,也是你們的本事。”
    沈茂卿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一下,見隻有個別兒孫,露出凝重的表情,其他大多數人,還是不明白話裏的深意,甚至有些還挺得意,他無奈地歎息一聲。
    “可當今聖上最看中這種糧食的田地,你們經商做生意,哪怕是走私,朝廷都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吞了地還要立牌坊,想讓朝廷當背書,別說十顆腦袋,就連故去的先人,都要被挖出來挫骨揚灰!”
    眾人不由得想到,傳聞京城百姓,把李家屍骸挖出來,燒成粉撒進河裏的事,不禁渾身打了個寒顫。
    還有人在嘴硬。
    “爺爺,你說得也太嚴重了,我們用的也是先人用的手段……”
    “啪!”
    沈茂卿手邊上的茶杯,連茶帶葉全部潑到了說話的孫子頭上。
    “那能一樣嗎?”
    沈茂卿氣到爆粗口。
    “你他娘的能和先人比,還是現在能和先人做生意的時候比,那是亂世,是元朝,這是太平年景,是大明!”
    一堆拎不清的!
    眾人見沈茂卿真的動了肝火,連忙跪在地上,讓他消氣。
    “趁著朝廷派人來查之前,把你們自從洪武元年開始低價拿的地,全部退還回去,有主的退給人家,拿到不予狀告的保證,無主的退給縣衙府衙,不光是掛在你們名下的,與你們有來往的,不論是官商百姓還是親家表親,全都一樣。”
    沈茂卿此話一出,剛才還跪著低頭認錯的兒孫,紛紛抬頭大喊。
    “爹!”
    “爺爺!”
    看他們一臉肉疼的模樣,沈茂卿差點氣個仰倒。
    公賬上每年隻增加一兩千畝田,看來他們手裏那些見不得光的私賬,少說超了十倍。
    難怪。
    難怪陛下剛平定了京城的風波,海上倭寇隱患還沒完全消除,就迫不及待地要對江浙的絲綢商戶動手,要拿沈家開刀。
    不是陛下不念及沈家當年捐款捐物的舊情,而是眼前這些不肖子孫,看不清頭頂的是哪片天,腳下踩的是誰的土地!
    “算了吧。”
    沈茂卿感覺油盡燈枯的身體,可能熬不過年關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
    這沈家樹大分枝分了多次,是時候削剪一些了。
    “爹,你的意思是,那些田不用退了,你有別的法子?”
    “有。”
    沈茂卿自嘲一笑,手指著跪在地上,滿臉期待的那些兒孫們。
    “你們去告訴咱們這一支所有在族譜上的人,一個月之內回老宅來分家,長子承祖業,老大繼承八成產業,剩下的兩成由其他人去分,你們不願意退,等朝廷查到你們的頭上,好歹能保住一支兩支的。”
    分家可是一族的大事!
    誰也沒想到,侵占的那些田地,不想退回,就要被分出沈家老宅去。
    剛才還叫嚷著不退田的人們,立即慌了神,趕緊磕頭認錯。
    “爹,我退!我退還不行嗎?你可別趕我出老宅啊!”
    “是啊爺爺,我還沒聽你講完你的生意經呢?”
    大家使出十八般武藝,想求沈茂卿回心轉意。
    唯獨大兒子沈森,麵無表情的一言不發。
    爹的年紀大了,年輕時落下的老毛病時常複發,郎中說,已然油盡燈枯,就是一兩年的事了。
    沈家家大業大兒孫滿堂,在亂時,擰成一股繩這是一股猶如洪水猛獸般的力量,能夠保證不被外人欺負。
    可樹根太深太粗,開枝散葉太多,難免招來蟲子或是哪裏長得不好開始腐爛。
    如果不剜掉,就會導致其他部位跟著腐壞,傷及根本是遲早的事。
    “森兒,我累了,你讓他們都下去吧。”
    沈茂卿此話一出,除了長子一脈,其他子孫全都如喪考妣,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以頭抵地,希望借此挽回沈茂卿的心意。
    然而沈茂卿沒有半點容情的意思。
    等到兒孫走光,便讓管家去把所有產業的賬目搬來,開始著手分家的事情。
    這麽大的事情自然捂不住,尤其還有不少兒孫頗有怨言。
    因此,等到晚間,沈十石正在花船上,與當地有名的花魁玩投壺,誰輸了誰脫一件衣服。
    眼看花魁就要赤條條的躺在地上時,沈十石從手下那裏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閃了腰。
    “唉喲!”
    不知情的花魁見狀,還以為他是裝情趣,掩著口鼻竊笑。
    “沈老爺你輸了,奴家要從你身上取哪件衣物呢?”
    花魁用柔若無骨的腰肢貼上去,疼得沈十石倒吸一口冷氣,一把將花魁推倒在地,又驚又怒地指著船下。
    “把這個表子給我丟進河裏去涼快涼快,敢說我輸了,我才不會輸!”
    好你個沈茂卿。
    為了避禍,竟不惜自斷臂膀。
    這麽害怕朝廷追查下來,看來這沈家老宅的人們,也幹了不少難以抹平的惡事。
    沈家老宅不分家,其他分支還會忌憚。
    既然要分家,那麽隻能聯合其他分支的族親,把沈茂卿一家子推出來頂缸!
    “走,去常州!”
    剛把花魁扔下河的兩個貼身護衛,聽到這個吩咐傻了眼。
    老爺不是說好了要在這花船上,呆到明年上元節嗎?
    他們把定金都交了,老爺怎麽說變就變呢?
    “還愣著幹什麽,帶上家夥去讓船家把船費退了,還有這花魁,不會伺候人把老子腰閃了,也一並退了!”
    別看沈十石賺錢的本事大,他攢錢的本事更大。
    交待下去,手下自然知道該怎樣訛詐耍無賴。
    不到一個時辰。
    一隊馬車離了西城門,一路往西直奔常州沈家府邸而去。
    ……
    沈家要分家的消息。
    自然不會瞞著雖在京城掛閑職,但無詔不得出京的沈家二老爺。
    收到大哥的親筆書信後,沈二老爺自從沈輔考家下了詔獄,家產被查抄後,懸了數十日的心,終於放下了。
    “看來老夫明年就能請辭歸鄉,與兄長閑話家常了。”
    其實這個位置本來是大侄兒來坐的。
    但兄長多病,森兒要盡孝,便由他來頂替,無法請辭歸鄉的深意,不足與外人道矣。
    他一直擔心兄長被欲望迷了眼睛,真像傳聞裏一樣,想當江南的土皇帝。
    幸好。
    兄長雖年紀大了,但腦子還不糊塗。
    沈家再次分支,由陛下主導的朝廷,剪除那些肆意妄為的,未嚐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