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過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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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輕飄飄的,裏麵隻有薄薄的一張紙,白紙黑字紅印泥的契書,上麵清清楚楚的寫了,往後這垂絲茉莉香露每賣出一瓶,分她們一人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不算少,但對於這些夫人們來說,甚至不夠一根釵錢。
宗正寺的夫人們麵麵相覷,看向趙妨玉眼神也不由變了幾變,原先進門時的爽快與歡喜,此時都多了兩分虛假。
為首的那個,戴著羊脂玉嵌鬆石紅寶鏤空折桂玉梳的貴婦人緩緩伸手將盒子蓋上。
眼神在對麵的大夫人與梅循音臉上掃了一圈,丫鬟背對著他們,瞧不見大夫人與梅循音的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但無論是什麽,貴婦人直覺這東西不能收。
原先她們連宴都不想來赴的,隻是趙妨玉難得辦宴,請的又是大夫人,趙家如今雖然沒落,但還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女兒。
李家嫡女生出來的幺女,家裏最小的姑娘,說是千疼萬愛也不為過。
趙妨玉,趙妨錦,無論哪一個都能頂立門戶,實打實的大婦風範,這位在大夫人及趙氏姐妹熏陶下長大的小姑娘,能差到哪裏去?
宗室麽,不能太出息,也不能不出息,這些夫人都為家裏的孩子操碎了心,趙家最後一個小女兒,她若出嫁,姐姐們能不添妝?李家的陪嫁還能少了?
尋常官員結親,必然要求門當戶對,但宗室不同,越朝中重臣,結成親家便是招人眼。
如趙家這般,父親擺明了一顆廢棋,女孩兒又格外出眾的,有錢有樣貌,品性好家裏也少幺蛾子的人家,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兒媳婦了。
雖然說,同姓不好結親,但皇族麽,能尋到一個合適的兒媳婦多難得?一道聖旨的事情罷了。
也正因此,幾位夫人才會明知道今日的宴會不簡單,仍舊為了家裏的孩子來赴了約。
趙妨玉不等那貴婦人開口,先聲奪人,挽著笑道:“嬸嬸可別嫌棄,這東西成本貴得很,利潤不多,不過給嬸嬸們每月添個茶水錢罷了。”
夫人笑著,仍舊溫和道:“哪裏能要你們的錢,這樣的絕品,培育不易,如今能見到如此珍奇之物,該是嬸嬸們謝你才是。”
趙妨玉搖搖頭,隻說:“嬸嬸與我說這些便是客套了,不過一盆花,看看還能給它看壞了?哪裏抵得過嬸嬸與我說的良言佳策?”
“再者,平日裏與嬸嬸們也不多見,我身子一向不大好,也少出門,平日裏我家夫君言語不當之處,少不得要勞煩嬸嬸們,替他周全一二。”
周擎鶴紈絝天下皆知,但這樣,由他夫人出麵賠禮說軟話的,確實第一回。
周擎鶴是什麽人,那是看你不順眼,打你一巴掌,回頭想起來還要掉頭再抽一巴掌的混賬種子,這些年眾人隻有吃癟的份。
真要想去報複,皇帝下了狠勁兒弄,長輩們又不免心疼。
周擎鶴的脾性,皇族上下都領教過幾分,但即便如此,眾人也多加忍讓,隻因眾人皆知,他乃短命之相。
如今趙妨玉出麵替遠在邊疆的周擎鶴周全,這十兩銀子的契書,似乎也不再燙手。
趙妨玉說的好聽,所托付的也不是什麽難事,夫人們再一瞧趙妨玉清瘦的身形,略帶憔悴的麵容,心中也不猶軟了軟。
兩個苦命孩子湊在一處,真真是從上到下都苦透了。
趙妨玉刻意做的病弱模樣,隻睡了半宿,如今迎風輕咳,都叫人擔心她一口氣沒提上來昏過去。
趙妨玉被丫鬟伺候著,飲下一杯溫水,而後才緩緩道:“嬸嬸們不必替我操勞,我不過是……常年如此罷了。”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往日裏夫君多有冒犯,隻盼著嬸嬸們不計前嫌,若有齟齬,等他回來,我與夫君親自上門請罪。”
趙妨玉話說的謙卑,大夫人坐在對麵目光灼灼的看著,縱然不曾對視,大夫人該吃吃該喝喝,也自有一番壓力壓在眾人心頭。
這算什麽事。幾位夫人們本是奔著趙妨墨來的,誰知道關於趙妨墨半點消息也沒得到,反而收了一份燙手的契書。
話說到這份上,不收下,便是有齟齬,等著周擎鶴回來,要人家小夫妻上門請罪……
一個苦瓜蛋子,一個病秧子,上門必然折騰的人仰馬翻。
頭戴玉梳的夫人思忖一瞬,笑盈盈接下了盒子:“你這孩子,反倒是與我們生分了,還難為你特意辦了場宴來,送我們這份薄禮。”
趙妨玉在眾目睽睽之下,喝了一碗湯藥,麵不改色:“實在是聽夫君說起了往事,羞愧難當。”
“嬸嬸們不收這禮,我實在是無顏再與嬸嬸們說話了。”
貴婦人們收下了這紙契書,實在不是什麽金貴東西,垂絲茉莉這樣金貴的話,一年也產不出多少來,做成香露那邊更少了。
一瓶子十兩銀子,也就當真隻是個茶水錢。
這銀子不多,可以算賄賂,也能說是周擎鶴夫妻給長輩們的孝敬。
誰家坐擁萬千家財,拉攏人用每月幾十上百兩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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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趙妨玉沒再說些掃興之事。餘下便都是本事,不著痕跡將幾位夫人捧得高高興興。
人都好麵子,誰都希望自己有些不同之處優於常人。
趙妨玉與其說是拍馬屁,倒不如說是坦誠相待,她覺得好便誇,誇完了便能再說一說如何更好,如何修改。
琴棋書畫這些雅事她無有不通,便是有人精通古文,趙妨玉也能對答如流,可見讀書廣博,實在是一位內外具錦,通透難得的好姑娘。
大夫人坐在一邊,偶爾與夫人們說說話,多數時間便是捧著茶盞目光柔和的看著與夫人們侃侃而談的趙妨玉。
當初一點點大,險些活不成的小丫頭,如今也長的這樣好了。
時至今日,大夫人早已見識過趙妨玉的諸多手段,也明白趙妨玉自小早慧,恐怕早年在清平院過得極為壓抑。
趙妨玉當年的謹小慎微是有所圖謀,不過人心肉長,趙妨玉不曾害人,反而真心以待,也是難得。
不怕人偽善,她若能偽善一生,與真善人又有什麽分別?
裝的也好,真的也罷,總歸不過是過裏的一點墨痕。
人無完人,如今的趙妨玉很好,對家裏的人也好,求仁得仁,她也是少有的圓滿了。
都是好的。
“一個人,無論有多少通天手段,心思不正,早晚自取滅亡。”
大夫人輕點桌麵,梅循音離她最近,隻聽的這低低的一聲,沉默不語。
“她走到這一步,實屬不易,你是我趙家人一日,便一日不可動她的心思。”
梅循音的心思,大夫人早幾年便已經看透,隻是梅循音的做法不算出格,大夫人也不曾管過。
但如今趙妨玉正在關鍵之時,梅循音又恰好叫人拿住命門。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家大族,總是內裏先自殺自滅起來,才得以門庭冷落,四散紛飛。
梅循音一向做事妥帖,但如今大夫人也不免要做一回惡人,免得她昏了頭,犯下大錯。
梅循音低頭恭敬應和,大夫人說的話她自明白,也不會與之爭辯。婆母訓話,做兒媳的聽著便是,大庭廣眾,總不能落了自家人的麵子。
更何況,大夫人一向顧忌家中人顏麵,不會叫人難堪。
如今聽到大夫人說話的,也不過趙妨話身邊的丫鬟,以及她們自己帶來的大丫頭罷了。
對麵夫人們客套了幾句,越是交談,越是覺得趙妨玉當真是極好。
一時間看向大夫人的眼光更是熱切。
能養出趙妨玉這樣的孩子,縱然趙妨玉本身天賦高悟性高,但沒有旁人督促,引導,她如何能學的如此通透?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一個品行端方的當家大婦,當福澤三代,澤披後輩。
宗室不過皇族親戚,一個皇帝便有十幾個兒子,宛如波紋一般,這宗族也不過如蜻蜓點水一般,一代代皇帝,一代代子孫,波紋般一圈圈散開,越是邊緣,便越是落魄。
若沒有個拎得清的長輩提點,督促小輩學業,便隻能靠宗正寺養著。
關係遠了……連皇帝的麵都見不上,宗正寺又能給多少銀兩?
頂破天餓不死就是了。
大夫人與之閑談,說到趙妨墨,也隻說孩子還小,又是幺女,平日頑劣,最是愛嬌愛俏,還要多留幾年。
夫人們聞弦知雅意,不好談罷了。
一場席宴,吃的極其雅致。
大梁人好雅,越是貴族,越是喜擅此道。
趙妨玉更得其精髓,什麽百來株槐樹取其最嫩的葉芽,碾碎揉汁,合麵做冷淘。
少女與孩童采摘清洗的槐花,做的槐花青精飯……
菜品一連上了十二盞,每一盞都有專門的器皿,鮮花做伴,綠葉鋪底,新鮮帶露的芭蕉上放著香甜怡人的十二餡果子米糕,白荷花瓣墊盞,上麵放著艾香濃鬱的四味青團,紅油拌出來的什錦菜,邊上用蘿卜雕刻了一圈棗子大小的十二生肖……
每一道菜品上來,都能叫人眼前一亮。
今日是小宴,趙妨玉不吝嗇展示自己的巧思。再者這些人也算長輩,多費力些不算白費。
一場宴會,叫這幾位夫人對趙妨玉頗為讚賞,走時還要了趙妨玉幾個膳食方子。
等人都散去後,趙妨玉也送走了大夫人與梅循音。
宴席上的桌案都撤了去,唯獨涼塌叫人重新搬出來,供趙妨玉歇息。
·
方才一道離去的三輛馬車,轉眼便停在同一扇門前。
去的是玉梳夫人家中。
這些人與趙妨玉關係不遠不近,與周擎鶴更算不上關係好。
此時聚在一處,也不過是對這場宴另有商議罷了。
“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呢。”
下一瞬,一指頭便戳在說話夫人的腦門上:“一年給你送上百十上千兩,全是淨利,還要說些什麽?”
“便是拿著給家裏的小孽障,留給他,將來小兩口也有一份白得的收入。”
被戳的夫人哼唧兩下,躲在另一人身邊,嘴巴翹的能掛油壺:“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來是奔著她妹妹去的,誰稀罕她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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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連被她抱著的人也看不過眼了:“你若是不要,隻管把銀子給我,我是天字第一號大俗人,我替你分擔分擔。”
一聽這話,被戳的夫人也不抱怨了,轉身去了邊上吃茶,裝作自己短暫的聾了一會兒。
戴玉梳的夫人緩緩坐在主位上,將趙妨玉送她們的契書拿出來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還是著道了。”
另外兩人立刻看過來,隨即又反應過來,連忙打開自己的契書。
上麵寫的清清楚楚,這分的銀子是紅利。
紅利,自然是東家才有紅利的。
趙妨玉不聲不響,給了她們一絲絲東家才有的份子。
隻是這份子不是整鋪麵,而是單這垂絲茉莉香露的份子。
“算了,小孩子家家做個生意也不容易。”
扯虎皮做大旗而已。
她們這些做長輩的活到現在,不就是給小輩們撐腰的?
真要論起不是來,一推四五六便是,皇親國戚,按照當今的性子,也不會要了她們的命。
玉梳夫人瞧了一會兒,便將東西收了起來,另兩人見了自然有樣學樣。
果不其然,京城之中立刻便有了,趙妨玉要合開鋪麵,不少人家主動前來尋求機會。
這一招沒騙到什麽人,剩下的世家仍舊無動於衷。
趙妨玉穩穩坐著,穩到梅循音都覺得這事情不對,沒想到下一刻便出現了轉機。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王閣老的夫人。
·
長公主府
趙妨玉與老夫人手談,老夫人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時常要看許久才會落下一子。
趙妨玉不算快,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長公主無聊的在邊上抱著趙妨玉的狸奴揉搓,小胖狸奴早已習慣了被這般對待,在長公主柔順的衣裙上攤成一張貓餅。
手談到一半,王老夫人緩緩鬆下一把棋子,對著趙妨玉擺手道:“觀你棋路,便知曉,你是一位膽大的姑娘。”
“可惜我如今老眼昏花,看不清棋盤,否則必定要你下個一日一夜的。”
長公主笑著在邊上接了一句:“過猶不及,您不怕,我可怕王閣老在砸我公主府的門呢。”
老夫人笑著望向趙妨玉,意有所指:“過猶不及,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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