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對許援朝來說，格外的漫長。
    比起他曾經在荒野中度過的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漫長的多。
    隻要一閉眼，他似乎就能看到陸靈芝擔心他的模樣。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但睡得並不踏實。
    整晚一直都在做噩夢——
    夢見陸靈芝因找他進了山，卻在山裏迷了路，最後被凍死在山裏。
    臨死前還在擔心著他，嘴裏還叫著他的名字。
    “靈芝！！！”
    許援朝驚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
    當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他長長吐了一口氣，但臉上的神色卻更加凝重。
    一旁的柱子睡得很香，正酣暢淋漓的打著呼嚕。
    像拖拉機一樣，聲音很響。
    劉虎暈過去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醒，不過不是還在暈厥中，而是睡著了，呼嚕聲一樣很響，跟電鋸的聲音一樣。
    兩個呼嚕聲此起彼伏的，讓許援朝本就煩躁不安的心情更加煩躁了。
    他起身在小黑屋裏走了兩圈，也沒辦法冷靜下來。
    透過小黑屋的門縫向外看，外麵的天還是黑洞洞的，剛剛他沒有睡多長時間。
    回到之前的位置重新坐下，許援朝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隻要閉上眼睛，就是夢裏陸靈芝慘死的樣子。
    但他現在被關在這裏，也沒有任何的辦法，隻能在心裏祈禱著陸靈芝不要做傻事。
    可惜事情不會按照他的想法發展，陸靈芝此刻已經進了山。
    隻不過並不是她一個人。
    她身後還跟著劉老憨、王石頭、翠芬嫂……劉家屯一多半的男女老少，幾乎全部出動，穿著厚厚的棉衣，手裏提著煤油燈，有的還牽著自家養的土狗，全副武裝的在零下四十度左右的冬夜裏，進山尋找起了許援朝。
    陸靈芝本來不願意麻煩村裏的父老鄉親，但她也知道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大興安嶺很大很大，即便他們跟前的這片林子隻是整個大興安嶺的冰山一角，但要在這裏找個人出來，也不是她一個人進去就能找到的，這其中的難度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而現在這麽冷的天氣，多耽誤一分鍾，她的許大哥就多一分的危險。
    所以猶豫再三之後，陸靈芝先去敲開了劉老憨的門。
    劉老憨聽陸靈芝說了事情的經過以後，二話不說就收拾好東西，叮囑慧珍嬸好不要亂跑後，就穿上厚厚的衣服和陸靈芝出了門。
    一路上，他一邊安慰陸靈芝不要著急，一邊卻飛快的挨家挨戶的敲開了村裏人的門。
    鄉下人樸實憨厚，即便平日裏對許援朝多有意見，但在這種時候，除了少數一些人，大部分人還都是聽到消息後什麽也沒說，拿上煤油燈，牽上自家土狗，穿上衣服就跟著出了門。
    “許援朝，你在哪兒？”
    “許知青！！！！”
    “許大哥，我是靈芝啊，能聽到我說話嗎？”
    夜幕籠罩下的冰天雪地裏，每個人都扯著嗓子在喊，希望許援朝能給聽到他們的聲音給個回應。
    一群人在山裏越走越深，突然有個人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光亮傳來，急忙喊道：“你們看，那裏好像有人？”
    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光亮傳來的地方。
    “真的有人，是許知青嗎？”有人問道。
    話剛出口，陸靈芝卻根本不聽，在看到光亮的瞬間，人就已經跑了出去。
    “許大哥！！！”
    她邊跑邊喊，一直因擔心強忍著的淚水，此刻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但等她跑到跟前，看清眼前的人之後，卻愣住了。
    那根本不是她的許大哥，而是兩個陌生人。
    “靈芝，你慢點，別著急……”
    劉老憨在身後喊道。
    其他人也怕陸靈芝也出事，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等所有人趕到光亮跟前，看清楚光亮裏的兩個人影後，也都愣住了。
    而在兩人身邊，還有一隻巨大的熊瞎子，眼眶處一個黑乎乎的大洞，身體早就沒了溫度，不知道死去了多長時間。
    熊瞎子屍體的旁邊，則是一具無頭屍體。
    “許大哥……”
    看到無頭屍體的一瞬間，陸靈芝就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差點暈倒過去。
    幸好身後的翠芬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陸靈芝，這才沒讓陸靈芝摔倒在地上。
    翠芬嫂的眼睛比較尖，眯著眼睛仔細看了一下，急忙對陸靈芝說道：“靈芝，你看清楚一點，那不是你許大哥的屍體，你許大哥可沒那麽壯，而且衣服也明顯不是你許大哥的。”
    陸靈芝聞言仔細看了兩眼，確定不是許援朝以後，剛剛失去的希望又死灰複燃。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翠芬嫂，“那許大哥呢？”
    翠芬嫂擦去陸靈芝臉上的淚水，心疼地抱抱陸靈芝，安慰道：“放心吧，你許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出事的。”
    “嗯！”
    陸靈芝點點頭，但心裏還是忍不住擔心。
    另一邊，村長看著熊瞎子旁邊滿臉尷尬的兩人，皺眉問道：“劉建國，史寡婦？你們兩個大晚上的在這裏幹什麽？”
    兩人雖然平日裏小心翼翼的，劉建國每次都大半夜才往史珍香家裏跑，但實際上兩人混到一塊兒的事早就在村裏傳遍了，隻不過大家平日裏也就私底下議論議論，當著兩人的麵從來沒有說過。
    村裏人也知道史珍香一個婦道人家獨自生活很難，家裏沒個男人根本不行。
    “村長，我……我……”
    劉建國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反倒是史寡婦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以後，想到剛才所有人似乎都在叫許援朝的名字，膽子就立刻大了起來，對村長說道：“咋了村長？建國殺了頭熊瞎子，叫我過來一塊把熊瞎子弄回去，改善改善這大冬天的夥食不行嗎？”
    村長看著那巨大的熊瞎子的屍體，滿臉不屑地看了劉建國一眼，嘲諷道：“就他？”
    見村長這個模樣，史寡婦頓時不樂意了，肥大的臉上兩隻小眼睛一瞪，撒潑道：“村長，你什麽意思？”
    村長瞥了史寡婦一眼，沒理她，隻是看著劉建國問道：“劉光棍，你在這山裏有沒有看到許知青？”
    劉建國猶豫了一下，還沒等回答，村長又接著問道：“還有這屍體是怎麽回事？”
    “屍體？”
    劉建國和史寡婦相視一眼，“什麽屍體？”
    兩人順著村長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具無頭屍體，瞬間就被嚇得臉色發白。
    剛剛光顧著偷摸來弄熊瞎子身上的肉了，兩人根本就沒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具沒了腦袋的屍體。
    劉建國一下子就跪了下來，哭著喊著說道：“村長，人不是我殺得，我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史寡婦也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了剛才撒潑的精神頭兒。
    好半天後，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急忙爬起來踢了劉建國一腳，說道：“你不是說這頭熊瞎子是許知青打的嗎？那這人……”
    劉建國聞言也反應了過來，急忙說道：“對對對，這頭熊瞎子是許知青打的，他本來想讓我給村裏人分分，但我和珍香豬油蒙了心，想把這熊瞎子的肉給獨吞掉，誰知道就遇到了這檔子事了……這人和我沒關係，許知青一定知道怎麽回事……”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也可能這人就是許知青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