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再說一遍？” 張某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皮，因極致的憤怒而尖銳變調。他昂貴的意大利手工西裝被扯得歪歪斜斜，領帶鬆垮地掛在頸間，平日精心維持的儒雅蕩然無存。“我們公司從 1998 年成立至今，承建過 23 個省級重點工程，光是魯班獎提名就拿過 7 次！” 他猛地將一疊獎杯照片摔在實木會議桌上，玻璃相框應聲裂開，蛛網般的裂痕在頂燈照射下泛著冷光，仿佛他此刻支離破碎的理智。“你一個剛出校門沒幾年的毛頭小子，憑什麽質疑我們的工程質量？”
    林江向前邁了兩步，深棕色講台邊緣的木紋在掌心硌出幾道紅印，他卻渾然不覺。“魯班獎的榮譽不能保證每一根鋼筋都合格。” 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透過音響傳遍整個會議廳，“去年江東市垮塌的過街天橋，其承建商同樣是多次獲得魯班獎的企業。” 話音剛落，身後的大屏幕上瞬間調出天橋垮塌的新聞圖片——扭曲的鋼梁、碎裂的混凝土板，以及救援人員抬著擔架奔跑的身影，看得人心頭發緊。他指尖輕點，畫麵切近，鋼筋斷裂處的鏽蝕痕跡觸目驚心，“事後權威檢測顯示，其使用的螺紋鋼磷含量超標 003，這直接導致材料低溫脆性顯著增加，最終在寒潮天氣下發生脆性斷裂。”
    “那是意外！是百年難遇的極端天氣導致的！” 張某的額角青筋暴起，像幾條蠕動的青蟲，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玻璃杯都跟著震顫，“你拿一個孤立的個案否定整個行業的努力，居心何在？” 他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指向會場角落，聲音陡然拔高，“我看你是收了競爭對手的黑錢，故意來攪黃這個民生項目！”
    “我這裏有完整的檢測錄像和原始數據，隨時可以接受核查。” 林江麵不改色地掏出手機，點開錄音功能，屏幕上跳動的聲波清晰可見。“包括 3 月 17 日晚上八點十七分，你通過匿名號碼打給我的威脅電話——‘年輕人，做事留一線，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需要現在播放給大家聽嗎？”
    張某的臉色瞬間從漲紅轉為慘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連嘴唇都泛著青灰。他身後的副經理慌忙伸手拉扯他的衣袖，試圖讓他冷靜，卻被他猛地甩開，袖口的紐扣都崩飛了一顆。“一派胡言！血口噴人！” 張某抓起桌上的礦泉水瓶狠狠砸在地上，藍色的瓶蓋彈開，水流在深棕色地毯上漫延開，像一汪迅速擴大的汙漬。“這是赤裸裸的汙蔑！我要告你誹謗！讓你牢底坐穿！”
    “請便。” 林江從黑色公文包中抽出一枚銀色 u 盤，高舉過頭頂，“這裏有 37 份鋼筋抽樣檢測報告的電子檔，每份都附帶省質檢院的防偽水印和三位檢測人員的電子簽名。巧合的是，省質檢院的王教授此刻就在台下第一排，他可以為整個檢測流程的規範性背書。”
    戴金絲眼鏡的老者聞聲扶了扶眼鏡，緩緩站起身。他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省質檢院確實參與了本次第三方複檢工作，全程嚴格遵循 gbt 2281101novel.com10 金屬材料拉伸試驗標準。可以確認，林江同誌的各項數據真實有效，與我院存檔數據完全一致。”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特別是編號 s28 批次的熱軋帶肋鋼筋，其斷後伸長率僅為 12，遠低於國家標準要求的 16，屬於嚴重不合格品，絕對不適合用於主體結構施工。”
    會場瞬間像炸開的鍋，再次陷入騷動。穿藍色記者證的年輕人扛著相機往前擠，快門聲“哢嚓哢嚓”連成一片，閃光燈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民眾代表席中有人開始高喊“把這些黑心商人抓起來”，幾位情緒激動的大叔已經捋起袖子，試圖衝破保安組成的人牆，被旁邊的人死死拉住。
    主持人臉色煞白，再次用力敲槌，木槌撞擊桌麵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大家冷靜！請大家保持冷靜！我們會立刻成立專項調查組——”
    “我不同意！” 一個穿黑色皮夾克的男人突然從後排站起來，猛地扯開領口，露出手臂上盤踞的青龍紋身，“誰知道你們調查組是不是官商勾結的一夥？必須現在就封存所有鋼筋，現場重新檢測！”
    “對！現場檢測！現場檢測！” 響應聲浪如同漲潮的海水，瞬間席卷整個會場，排山倒海般壓得人喘不過氣。張某的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滑，他掏出手帕胡亂擦了擦，眼神慌亂地掃視全場，像是在尋找救命稻草。
    林江舉起手，掌心向前，示意大家安靜。喧鬧聲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我同意現場複檢。”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出，“但為保證公平公正，需要請市公證處的人員到場監督，整個檢測過程全程網絡直播，接受全市人民的監督。” 他的目光轉向張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如果你真的清白，敢接受這個條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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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某的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像是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張了幾次嘴才擠出沙啞的聲音“憑什麽聽你的安排？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檢測設備上動手腳？”
    “那就用你們工地現有的檢測設備。” 林江寸步不讓，眼神坦蕩，“或者由你指定省內任何一家有資質的第三方檢測機構，所有費用由我個人承擔。” 他掏出手機點開計算器，指尖快速跳動，“按照《混凝土結構工程施工質量驗收規範》gb 101novel.com15 要求，現場抽樣檢測需要 3 組試樣，每組 6 根，加上見證取樣的公證費用和直播設備租賃費用，總共不超過 8000 元。這點錢，我想足夠證明我的誠意。”
    張某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指甲縫裏滲出細密的血絲，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他身後的幾位公司代表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中，有人明顯露出了退縮的神色，對著他輕輕搖頭。穿灰色西裝的法務部主任悄悄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張某的臉色更加難看，嘴角抽搐著，像是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我……我需要請示總部。” 張某抓起桌上的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轉身快步走向休息室，背影佝僂著，透著難以掩飾的狼狽，連腳步都有些踉蹌。
    林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帶著緊繃的力道。他知道，這隻是這場較量的開始，真正的阻力還在後麵——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會場裏的議論聲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期待，有懷疑，也有顯而易見的擔憂，像一層無形的網籠罩在空氣裏。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裏灌滿了微涼的空氣，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會場的每一個角落，清晰而堅定“各位市民請放心，無論遇到多大阻力，我都會追查到底。建築質量無小事，每一根鋼筋都連著千家萬戶的生命安全，連著無數家庭的幸福安康。” 窗外的陽光恰好穿透雲層，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地麵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筆挺而銳利，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劍，閃爍著不容侵犯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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