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商公司的會議室裏，中央空調已經壞了三天，報修的電話打了無數次，卻始終沒人來修。悶熱的空氣像一床濕棉被，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裏麵混雜著濃得化不開的煙味和眾人額頭滲出的汗味，讓人幾欲作嘔。大股東王總猛地將手裏的紫砂茶杯重重墩在桌上，“哐當”一聲悶響，淺褐色的茶水濺到昂貴的紅木桌麵上，迅速暈開幾片汙漬。“現在調查組都查到家門口了，查封工地的新聞都上了頭版，你們還想瞞著、捂著？”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帶著毫不掩飾的質問。
    銷售總監李總卻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翹著二郎腿，昂貴的西褲褲腳被撐得有些變形，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敲得飛快，發出“噠噠”的輕響，像是在刻意挑釁。“王總，您是老糊塗了？”他嗤笑一聲，語氣裏滿是不屑，“一旦咱們主動坦白，公司賬戶立刻就得被凍結，到時候咱們欠銀行的三個億怎麽辦？你拿什麽還？等著被法院傳票淹死嗎？”他旁邊的幾個部門經理紛紛點頭附和，有人縮著脖子小聲嘀咕“就是，說不定能找關係壓下去，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事。”
    “壓下去？”王總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報紙，頭版那張醒目的照片正是調查組查封工地的場景，黃色的警戒線在陽光下刺眼無比。“昨天下午，三號樓的承重牆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鋼筋強度嚴重不達標，已經被勒令全麵停工整改！”他把報紙狠狠摔在桌上，紙張邊緣都被震得翹起，“再拖下去，等樓塌了出了人命，咱們連破產清算的機會都沒有，直接等著蹲大牢吧！”
    年輕股東小趙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幾分猶豫，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開口“李總，王總說的有道理。昨天我刷手機的時候，看到網上都在傳咱們用假鋼筋的事，評論區都炸鍋了。再不想辦法挽回聲譽，以後誰還敢買咱們的房子？公司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你懂個屁！”李總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太急，西裝袖口“嘣”的一聲崩開一顆紐扣，滾落在地毯上，發出輕微的響動。“現在讓步，就是把脖子伸到調查組刀下，等著被一刀砍斷！”他指著小趙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對方臉上，“我已經聯係了張局長，他拍著胸脯保證，隻要咱們咬死不承認，最多就是罰點款了事，根本動不了咱們的根基！”
    王總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裏充滿了嘲諷“張局長？你說的是那個昨天就被調查組請去‘喝茶’，到現在還沒出來的張局長？”他頓了頓，看著李總瞬間僵硬的臉，繼續說道“早上我托人打聽了，他老婆已經把名下的三套房產都掛到中介網上，著急忙慌地想出手呢，你覺得他還能保得住你？”
    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牆上那隻老式掛鍾在“滴答、滴答”地走著，每一聲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尖上，格外刺耳。有人開始偷偷摸出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滑動，發著隻有自己知道的消息；有人眼神閃爍，不住地打量著其他人，像是在判斷誰會先出賣自己，好為自己留條後路；還有人假裝鎮定地端起茶杯，卻發現杯子早已空了。
    李總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突然抓起桌上的一疊文件狠狠摔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發出“嘩啦”的聲響。“誰要是敢跟調查組通風報信，別怪我不客氣！”他的聲音嘶啞，帶著威脅的意味，這話像是說給所有人聽，又像是專門警告某個方向。坐在角落的行政主管被嚇得瑟縮了一下，手裏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在寂靜的會議室裏顯得格外清晰，他慌忙彎腰去撿，頭幾乎要埋到桌子底下。
    王總看著眼前這群各懷鬼胎、隻想著自保的人，突然覺得一陣深深的無力。三年前公司上市那天，他在慶功宴上意氣風發，舉著酒杯對所有人說要“建百年基業，做良心企業”，現在想來，那番話簡直像個天大的笑話。他緩緩掏出手機，調出一段錄音，按下了播放鍵——裏麵傳出的，是前幾天李總跟供應商的通話聲，清晰無比“……那批鋼筋你盡管送過來，檢測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保證萬無一失……出了事我擔著，少不了你的好處……”
    李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毫無血色，他像瘋了一樣伸手就要去搶手機，卻被王總敏捷地躲開。“你想幹什麽？”王總把手機舉得高高的，眼神堅定，“現在把這些交給調查組，咱們至少還能爭取寬大處理，總比最後一無所有強！”
    “你瘋了！”李總嘶吼著撲過來，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桌椅被撞得東倒西歪，散落一地的文件被踩得滿是腳印。有人趁機拿出手機，悄悄拍下這混亂的一幕，鏡頭對準扭打的兩人，手指快速點擊著屏幕；有人躡手躡腳地溜出會議室，躲到樓梯間接電話，聲音壓得極低；還有人縮在椅子上，把頭扭向一邊，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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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中，小趙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條匿名短信，內容隻有短短一行字“調查組已經在樓下了。”他心裏一驚，剛想開口提醒，卻對上李總投來的凶狠眼神，那眼神像要吃人一般，他嚇得趕緊把話咽了回去，後背沁出一層冷汗。
    會議室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刺眼的陽光瞬間照進來，驅散了室內的陰暗。調查組的人站在門口，表情嚴肅，為首的正是林江，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室內“王總、李總，我們需要你們配合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
    李總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眼神渙散，嘴裏還在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張局長說會幫我的……他答應過我的……”
    王總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襯衫，深吸一口氣，對調查組的人說“我有證據。”他轉身走到牆角的保險櫃前，輸入密碼，打開櫃門，從裏麵拿出一個小小的 u 盤，“這裏麵是三年來所有不合格材料的采購記錄，還有李總和監管人員的通話錄音，全都在這裏。”
    李總突然像被刺激到了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發瘋似的衝向窗戶“我不能進去！我不能坐牢！我兒子還在國外讀書，他不能沒有爸爸！”就在他即將碰到窗戶把手時，被調查組的人一把攔住，他拚命掙紮，皮帶扣撞到旁邊的桌角，發出“哐當”的刺耳聲響，最終還是被製服在地。
    下午三點，股市開盤後不久，公司的股價開始斷崖式下跌，屏幕上那根綠色的曲線如同瀑布般直墜而下，看不到一絲反彈的跡象。辦公室裏一片混亂，有人在慌亂地收拾東西，把文件往包裏塞，準備隨時跑路；有人趴在桌子上，哭著給家人打電話，聲音哽咽，語無倫次；還有人圍在電腦前，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新聞——標題赫然寫著《驚天黑幕知名房企用偽劣鋼筋建樓，涉案金額超十億》，下麵的評論已經刷到了幾萬條。
    小趙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被記者層層圍住的李總，他被兩名調查人員架著，頭發淩亂，西裝也被扯破了，嘴裏還在不停地喊著什麽，隻是被記者的提問聲淹沒。不遠處，王總正低著頭，跟著調查人員上了車。他突然想起剛進公司時，王總拍著他的肩膀說的那句話“做房地產，良心比利潤重要，蓋的是房子，守的是人心。”那時的王總，眼裏還有光。小趙掏出手機，給調查組的公開郵箱發了條信息，附上了一份隱藏賬戶的流水——那是他之前整理財務報表時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專門用來給相關官員行賄的秘密資金賬戶，每一筆轉賬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手機“叮咚”一聲，彈出一條新消息，是父親發來的“兒子，我剛看到新聞，老家那棟新建的居民樓也是他們公司建的，你在那邊上班，一定要幫著受害者討個公道啊。”小趙深吸一口氣，打開郵箱，刪掉了那封早已寫好的辭職郵件。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調查組辦公室的燈光卻依舊亮得如同白晝。林江看著新送來的證據，在那張巨大的城市地圖上圈出更多涉事樓盤，紅色的圓圈密密麻麻，觸目驚心。其中一個圓圈，距離他父母住的小區隻有兩條街的距離。他拿起外套走向門口，對還在加班整理材料的同事說“明天一早，加派人手，去查那片老小區，一棟都不能漏。”
    走廊盡頭的窗戶映出城市的萬家燈火，那些燈光背後，是無數家庭的安寧與期盼。林江突然想起那位關鍵證人說的話“每次看到那些買了期房的老百姓，拿著戶型圖憧憬未來的樣子，我這心裏就像被刀割一樣，他們哪裏知道，自己買的可能是個隨時會塌的‘定時炸彈’啊。”他握緊了手裏的證據袋，金屬拉鏈硌得手心微微發疼，但他的眼神卻愈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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