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流域的鋼筋質量醜聞，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燎原之火，勢不可擋地燒過了重建工地的藍色圍擋，越過了層層行政壁壘，最終燒進了省政府莊嚴肅穆的常委會議室。紅木長桌旁，省領導眉頭緊鎖，手指重重地叩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咚咚”的聲響，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清晰可見。
    “三百公裏外的水庫潰壩事故還沒處理幹淨，受災群眾還在臨時安置點裏煎熬，現在又爆出這種鋼筋強度嚴重不足的醜聞！”他將一疊厚厚的檢測報告狠狠摔在桌上，紙張散落開來，露出幾張觸目驚心的照片——照片裏，斷裂的鋼筋截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蜂窩狀氣孔，質地疏鬆得像塊被蟲蛀過的劣質糕點，讓人看著就心驚肉跳。“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的安置房，用的竟是這種破爛材料，你們是想讓我們這些當幹部的，都睡在隨時會噴發的火山口上嗎？”話語裏的憤怒與痛心，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人心上。
    參會的住建廳廳長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剛想開口解釋現行的檢測流程和標準，試圖為部門辯解幾句，卻被省領導投來的一記嚴厲眼神製止了，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能尷尬地低下頭。
    “別跟我談什麽流程！”省領導猛地站起身，踱到巨大的窗前，望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語氣裏滿是失望，“上周我去災區視察，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拉著我的手，眼裏含著淚說，‘領導啊，我們不怕苦，也不怕多等半年，隻要蓋出來的房子結實，能讓我們安安穩穩住一輩子就行’。現在看看你們給他們蓋的是什麽——豆腐渣工程！這良心上過得去嗎？”
    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成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突然，一直沉默的省紀委書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根據我們收到的信訪材料和初步核查情況顯示，這批問題鋼筋的采購招標過程存在明顯的圍標串標嫌疑，背後很可能牽扯到利益輸送。我建議立刻成立專項調查組，由紀委牽頭，聯合水利、質檢、公安等多個部門，從原材料生產、招標采購到最終使用，一查到底，從源頭揪出問題所在。”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響應，沒有人再提出異議。僅僅三小時後，一支由二十名各領域專家組成的調查組便緊急集結完畢，每個人的公文包都鼓鼓囊囊的，裏麵整齊地裝著兩樣東西一份詳盡的全省在建工程清單，以及一張蓋著鮮紅印章的臨時配槍許可證，足以見得此次調查的緊迫性和嚴肅性。帶隊的老紀委姓趙，是係統裏出了名的“鐵麵包公”，向來不徇私情，出發前他看著隊員們，隻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話“查不出問題，揪不出黑手，咱們這個年就集體在工地上搭帳篷過！”
    調查組的幾輛越野車剛駛出省城，趙組長的手機就收到了林江發來的加密郵件。他迅速解密打開，附件裏是林江連日來熬夜整理的供應商資金流向圖，圖上幾條醒目的紅色箭頭像毒蛇般相互纏繞，穿過幾家空殼公司，最終隱秘地指向了境外的幾個秘密賬戶，線索清晰得令人心驚。趙組長放大圖片，目光在某個不起眼的節點停住了——這筆五十萬的轉賬記錄，時間恰好出現在第一次質量抽檢的前三天，其中的貓膩不言而喻。
    “有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轉頭對司機說，“先不去預定的工地，掉個頭，去趟市商業銀行總行。”
    與此同時，林江正在防汛指揮中心的臨時辦公室裏整理證據，桌上堆滿了各種文件和檢測報告。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急促地響起，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本地號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聽筒裏傳來趙組長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林工，明天上午九點，帶上你手裏所有的材料，到省檔案館後門見麵。記住，隻能你一個人來，不要告訴任何人。”
    掛掉電話，林江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恰好看到一輛黑色帕薩特緩緩駛過。當他發動自己的捷達車駛離指揮中心時，從後視鏡裏發現，那輛黑色帕薩特正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心裏一緊，忽然想起昨天收到的那條匿名短信“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適可而止吧。”
    夜色漸漸加深，城市的喧囂也慢慢沉澱下來。林江將所有檢測報告仔細掃描存檔，上傳到加密雲盤後，又將原件小心翼翼地鎖進了銀行的保險櫃，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回家的路上，他故意拐進一條狹窄曲折的老巷，後視鏡裏的車燈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能跟進來，漸漸消失在巷口。但林江心裏清楚，這僅僅隻是開始——當調查的觸角真正觸及某些人的核心利益時，那才是真正較量的開始，而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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