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防汛指揮中心的警報聲終於像耗盡了力氣的巨獸，拖著最後一聲嗡鳴沉了下去。服務器機房裏，幾十台機櫃仍在不知疲倦地低吟，那持續不斷的“嗡——”聲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細密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林江的視線從屏幕角落跳動的時間上移開，指尖在冰涼的桌麵無意識地輕敲。“篤、篤篤、篤——”節奏不疾不徐，卻奇異地和後台實時刷新的攻擊數據包頻率重合，仿佛他不是在敲擊桌麵，而是在跟著黑客的心跳打節拍。他眼底布滿血絲，是連續熬了近四十個小時的證明，可那雙眼看向屏幕時，卻亮得驚人，像黑夜裏燃著一簇不肯熄滅的火。
    “還有二十三分鍾。”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透著股壓不住的異樣興奮，像獵人終於等到獵物靠近陷阱的瞬間。“小張，把備用服務器的端口打開，用‘蜜罐’程序偽裝成泄洪指令庫。”
    小張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錯愕，手指懸在鍵盤上頓住了：“林哥，那可是我們最後的防線啊！備用服務器要是被攻破，咱們連緩衝的餘地都沒了！”他聲音壓得低，卻難掩急色，指揮中心裏其他人也聞聲看過來，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猶豫。
    林江沒回頭，指尖在觸控板上一劃，調出密密麻麻的攻擊日誌，紅筆在屏幕上重重圈出一串代碼，那串字符在黑底白字的界麵上格外刺眼：“他們每次突破後都會優先搜索‘泄洪調度’關鍵詞，這是他們的命門。”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卻更有分量，“他們要的是泄洪指令，那就給他們‘看到’指令庫——但得是咱們想讓他們看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時候不賭一把，等他們真摸到真實指令庫，下遊幾十萬人才是真沒緩衝餘地。”
    小張咬了咬牙，沒再猶豫，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起來，屏幕上彈出一個個權限確認窗口，他逐一點擊“確認”，額角滲出的汗順著臉頰滑下來，也顧不上擦。
    牆上的電子鍾秒針一格格跳動，每一聲“哢噠”都像敲在人心上。當係統時間跳到三點三十分時，後台監控軟件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滴滴”聲——黑客果然如林江預判的那般，發起了新一輪猛攻。數據流在屏幕上匯成刺眼的紅色洪流，瘋狂地衝擊著防火牆，而當那個故意露出“破綻”的備用服務器端口一出現，那道紅色洪流瞬間變向，像被磁石牢牢吸住的鐵屑，爭先恐後地湧入端口。
    林江盯著流量監控圖，原本緊繃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屏幕上的攻擊軌跡被實時標注出來，密密麻麻的光點擠在一起，像一群被漁網驚得亂撞的沙丁魚，正一頭紮進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裏，還渾然不覺。
    “就是現在！”他猛地一拍桌子，掌心與桌麵碰撞的脆響在機房裏炸開。
    早已蓄勢待發的技術員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同時按下回車鍵。隱藏在“蜜罐”程序深處的反擊代碼瞬間激活，屏幕上綠色的指令串像撒向魚群的漁網，順著黑客的攻擊路徑逆流而上，精準地纏上每一道數據流。指揮中心裏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敲擊聲，鍵盤被按得“劈裏啪啦”響，那密集的脆響竟生生蓋過了服務器持續的轟鳴，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裏，士兵們扣動扳機的聲音。
    “鎖定他們的三號肉雞！ip地址已經截獲，正在反向標記！”
    “注入延遲病毒！讓他們的指令滯後三分鍾，給咱們爭取時間！”
    “快，把虛假的水位數據發過去！就用之前擬好的那個，讓他們以為真得手了！”
    技術員們的喊聲此起彼伏，沒人再提疲憊，眼裏都透著股狠勁。林江緊盯著反向追蹤的進度條，那藍色的長條一點點向前推進，每多走一寸，他額角的青筋就突突地跳一下。還有百分之五……百分之三……就在進度條即將走完的瞬間，“唰”的一聲，整個指揮中心的屏幕突然一片漆黑。
    “怎麽回事？！”有人低呼。
    “是黑客！他們引爆了肉雞服務器，斷了追蹤線索！”負責監控追蹤進度的技術員一拳砸在鍵盤上，聲音裏滿是懊惱和不甘，指節都敲得發紅。
    指揮中心裏瞬間陷入短暫的死寂，隻有服務器的嗡鳴還在固執地響著。就在這時，林江卻突然笑了，那笑聲不高，卻帶著種如釋重負的通透。他抬手按了按顯示器的電源鍵，屏幕沒亮，卻指著屏幕邊緣殘留的幾行碎片數據，眼裏閃著光：“看這裏，他們慌了。”
    眾人湊近了看，借著應急燈微弱的光線，能看到那串一閃而逝的ip地址尾段——正是境外某國軍工複合體服務器的特征段。之前的追蹤沒白費，至少摸到了對方的老巢。
    “原來藏在這兒。”小張喃喃道，眼裏的懊惱漸漸被興奮取代。
    不知何時，窗外持續了兩天的暴雨停了。風卷著雲層退開，天邊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微光透過窗戶灑進指揮中心，落在林江沾滿疲憊卻依舊明亮的臉上。他推開窗戶，潮濕的空氣瞬間湧了進來，帶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和河水的清冽，狠狠鑽進肺腑，讓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連日來的緊繃仿佛都鬆了些。
    他掏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擊，給陳教授發了條信息：“魚咬鉤了，準備收網。”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天邊的魚肚白又亮了些，像預示著什麽，正一點點衝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