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銅鈴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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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攥在掌心,用力碾碎。銀白的月華化作千萬道銀絲,帶著淩厲的鋒芒,徑直刺入青銅麵具的裂痕之中。那些裂痕在月光的衝擊下,發出細微的“哢哢”聲,仿佛隨時都會迸裂開來。周野墜落時緊緊攥住的碎片突然變得滾燙,仿佛剛從熔爐中取出的鐵塊,燙得他的掌心生疼,卻依舊死死不鬆開。半行彝文滲出暗紅血珠,血珠沿著文字的筆畫緩緩流淌,在黑暗中蜿蜒成完整句子:當影子戴上真實,活人將成為最後的祭品。每一個血字都散發著詭異的光芒,紅光在廢墟的斷壁殘垣上搖曳,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又恐怖的預言,讓人心底發寒。
    陸沉的羅盤殘片在掌心瘋狂震顫,震得他的手掌發麻,幾乎失去知覺。指針如同發瘋般旋轉,劃出的弧線割裂空氣,發出“嗤嗤”的聲響,空氣中甚至泛起細密的火花。在指針劃破的空間中,半截青銅鈴若隱若現地漂浮著,鈴身布滿歲月侵蝕的斑駁痕跡。纏繞其上的藤蔓狀符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暗綠色的紋路不斷蔓延、交織,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瘋狂攀爬。當第七片銅葉舒展時,古塔方向傳來三聲悠長的嗡鳴,聲音低沉而又悠長,仿佛從遠古的深淵中傳來,震得空氣都在震顫。這聲音震得陸沉耳膜生出血痕,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耳際流下,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暗紅的痕跡,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周野!”陸沉聲嘶力竭地嘶吼,聲音中充滿了焦急與擔憂,喉嚨都快喊破了。然而,他的呼喊瞬間被突如其來的濃霧吞噬。濃霧如同一張巨大的幕布,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整個空間籠罩其中,伸手不見五指。霧氣裏浮出無數細碎光斑,這些光斑不斷閃爍、移動,如同詭異的螢火蟲。它們最終拚湊成林秋白被麵具碎片貫穿的畫麵,那畫麵清晰得可怕。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臉上滿是痛苦之色,瞳孔裏的羅盤圖案正詭異地逆向旋轉,每轉動一圈,地麵就裂開一道蛛網般的縫隙。縫隙中滲出腥臭的黑色粘液,粘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仿佛是從腐爛了千年的屍體中流淌出來的,熏得人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右側傳來軍刺鏈刃墜地的聲響,聲音清脆而又刺耳,在寂靜得可怕的廢墟中格外突兀。陸沉如同獵豹般循聲撲去,可當他的手觸碰到地麵時,隻摸到半截鏽跡斑斑的鎖鏈。鏈鉤上的銀戒早已扭曲變形,失去了原本的模樣,上麵布滿了裂痕和凹痕。戒麵映出的並非他的倒影,而是無數張正在腐爛的人臉。這些人臉表情扭曲,五官潰爛,空洞的眼窩裏似乎藏著無盡的怨恨,它們的舌頭如蛇信般吐出,纏繞成“回來”二字。那字跡鮮紅如血,仿佛在向他發出召喚,又像是充滿了怨恨與詛咒,看得陸沉頭皮發麻。
    “別碰那些粘液!”沙啞的女聲刺破濃霧,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與警告,仿佛生死就在一線之間。林秋白的黑貓從虛空中躍出,它的皮毛下隱約可見青銅紋路在流動,仿佛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它體內湧動,給它鍍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黑貓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撲向陸沉腳下正在蔓延的黑色液體。利爪所到之處騰起紫色煙霧,煙霧中彌漫著刺鼻的氣味,嗆得人睜不開眼睛。黑色液體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聲音淒厲而又詭異,在濃霧中回蕩,那聲音忽遠忽近,讓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於恐怖的煉獄之中。
    廢墟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聲音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震耳欲聾,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陸沉感覺地麵在劇烈傾斜,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翻轉,他不得不拚命穩住身形。無數人臉階梯開始反向坍塌,那些人臉的五官扭曲成漩渦狀,發出陣陣哀嚎,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它們將散落的麵具碎片吸向地底,碎片在被吞噬的過程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如同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金屬在相互撕扯。黑貓突然弓起脊背,脖頸毛發豎起,炸成一團,對著某個方向發出連續的嘶鳴,它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恐懼,耳朵緊緊貼在腦袋上,尾巴也繃得筆直。
    “他們在重組麵具。”林秋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帶著金屬共振的回響,仿佛她的聲音是從無數個方向同時傳來的,在廢墟中不斷回蕩。陸沉這才發現,黑貓眼中倒映著七個發光的人影——正是之前從她胸口飛出的七道光芒。人影們的輪廓正在模糊,身體逐漸變得透明,仿佛正在被某種力量吞噬,一點一點地消失。他們的身形慢慢扭曲,逐漸化作麵具上的符文圖案,每一道光芒的消散,都伴隨著一聲微弱的歎息,仿佛在為即將消逝的生命哀悼。
    突然,軍刺鏈刃自行震顫起來,地麵裂開一道縫隙,縫隙中冒出陣陣黑霧。從地底鑽出的鎖鏈如靈蛇般纏繞陸沉的腳踝,鎖鏈冰涼而又堅硬,勒得他的腳踝生疼,瞬間就留下了深深的紅痕。陸沉揮出羅盤殘片斬斷鎖鏈,金屬碰撞發出“當”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然而,斷口處湧出黑霧,黑霧在空中凝聚成周野的虛影。虛影嘴角掛著森然笑意,眼神中透著一股陰冷與邪惡,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他手中鏈刃貫穿自己的心髒,血滴墜地後開出黑色曼陀羅,花朵散發著詭異的光芒,花瓣上的紋路如同扭曲的人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無盡的痛苦。
    “還記得地窖裏的味道嗎?”虛影的聲音與周野重疊,卻透著刺骨的陰冷,仿佛來自九幽之地,冰冷得能凍結人的靈魂。“鐵鏽味混著血腥味,還有母親喉嚨裏發出的咯咯聲……”陸沉瞳孔驟縮,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是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黑暗潮濕的地窖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牆壁上滲著水珠。牆壁上,正是這樣的黑色曼陀羅圖案,伴隨著鐵鏈拖行的聲響,以及母親絕望的呼喊聲,那些聲音至今仍在他的腦海中回蕩,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著他的內心,讓他痛苦不堪。
    黑貓突然衝向虛影,利爪撕開其胸口,可隻抓到一把飄散的黑霧。黑霧在空中消散,化作一縷縷青煙,隨風飄散。陸沉趁機將羅盤殘片按在地麵,紅光所及之處,黑色曼陀羅瞬間枯萎。花瓣蜷縮、發黑,最後化為一灘黑色的汙水,散發著難聞的惡臭。但更遠處的濃霧中,亮起無數幽綠的眼睛,如同黑暗中浮動的磷火,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讓人不寒而栗。這些眼睛在濃霧中閃爍,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們,讓人渾身發毛,仿佛被無形的怪物包圍。
    “它們在等麵具完成。”林秋白的本體從霧中浮現,她的身體微微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倒下,眉心殘留著血痕,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瞳孔裏的羅盤圖案已停止旋轉,眼神中透著一絲疲憊與絕望,那是一種對命運的無奈和無力感。“每個影子都對應麵具上的一道咒文,而你……”她的指尖點向陸沉胸口,胎記突然發燙,仿佛有一團火焰在他的皮膚下燃燒,燙得他忍不住悶哼一聲。羅盤殘片自動懸浮,在他的胸前緩緩轉動,發出微弱的光芒。“你的符文是‘囚’。”她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話音剛落,地麵突然裂開巨口,裂縫中傳來一陣強大的吸力,仿佛要將一切都吞噬進去。青銅麵具的碎片如被磁石吸引,朝著裂縫中央飛去。碎片在空中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破碎的玻璃。陸沉看到碎片拚接處滲出金色液體,那液體如同活物一般,在空氣中扭動、變形,不斷地變換著形狀。接觸空氣後,金色液體化作鎖鏈,鎖鏈如同一條條巨蟒,張牙舞爪地將七道人影牢牢捆住。人影們奮力掙紮,卻無法掙脫鎖鏈的束縛,他們的臉上滿是驚恐和絕望,發出陣陣痛苦的呼喊。黑貓發出悲愴的嚎叫,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它撲向正在成型的麵具,卻被一道無形屏障彈回。黑貓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身體蜷縮成一團,眼神中滿是哀傷。
    “阻止它的唯一辦法,是找到真正的承載者。”林秋白抓住陸沉的手腕,她的手冰涼而又顫抖,仿佛剛從冰窖裏拿出來,那寒意透過皮膚,直透心底。血痕與他的胎記接觸的瞬間,兩人腦海中同時閃過畫麵——古塔深處,有個渾身纏滿鐵鏈的身影,正在吞噬麵具碎片。每吞下一塊,它的身體就膨脹一分,體型變得越來越龐大,身上散發著一股邪惡而又強大的氣息,仿佛是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讓人望而生畏。那身影周圍彌漫著黑霧,看不清它的真麵目,隻讓人感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就在這時,軍刺鏈刃突然發出龍吟般的聲響,聲音震徹雲霄,仿佛要將整個天空都撕裂。周野的虛影再次出現,這次手中握著完整的青銅麵具。麵具表麵的符文全部亮起,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映出陸沉驚恐的表情。“猜猜看,”虛影將麵具舉過頭頂,聲音中充滿了嘲諷與戲謔,那笑聲在廢墟中回蕩,格外刺耳,“當活人與影子徹底融合,會誕生怎樣的怪物?”他的話語在空氣中回蕩,如同一個沉重的詛咒,讓陸沉的心髒都幾乎停止了跳動,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
    黑貓突然竄入裂縫,利爪抓向正在成型的麵具。它的身體開始透明化,逐漸變得虛幻,仿佛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一道金光從它的身體中散發出來,它化作一道金光沒入麵具。林秋白瞳孔猛地收縮,眉心血痕如活物般扭動,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她的眉心不斷地蠕動。“不好!黑貓是……”話未說完,麵具發出刺目強光,光芒照亮了整個廢墟,讓人睜不開眼睛。強光中,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顫抖,地麵不停地搖晃,石塊紛紛掉落,廢墟中的建築搖搖欲墜。
    強光消散時,地麵出現一個巨大的青銅法陣。法陣上刻滿了神秘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散發著古老而又神秘的氣息,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法陣中央,黑貓的輪廓若隱若現,身體與麵具完全融合,睜開的雙眼竟是兩個鑰匙孔。鑰匙孔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在等待著什麽,那光芒忽明忽暗,如同神秘的暗號。陸沉的羅盤殘片與周野的鏈刃同時飛向法陣,在空中碰撞出劇烈的爆炸。爆炸聲震耳欲聾,氣浪掀翻了附近的殘垣斷壁,碎石飛濺,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整個廢墟都在爆炸的衝擊下劇烈搖晃,仿佛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找到鑰匙,才能終結一切。”林秋白的聲音變得飄忽,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如同風中的殘燭。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逐漸消失在空氣中,一點一點地化為虛無。“但要小心,每把鑰匙都藏在最不願麵對的記憶裏……”她的身影逐漸消散,最後留下的,是黑貓眼中閃爍的幽光,以及古塔方向傳來的,越來越急促的銅鈴聲。那鈴聲仿佛是一種召喚,又像是一種警告,在夜空中回蕩,讓人心中充滿了不安與恐懼,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正緊緊地抓住陸沉的心,讓他喘不過氣來。
    陸沉握緊羅盤殘片,發現指針正指向自己的心髒。他的心猛地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仿佛有一場巨大的災難即將降臨。他扯開衣領,胎記周圍的皮膚不知何時已布滿細小的符文,那些符文組合在一起,赫然是個正在閉合的鎖孔。鎖孔中透出一絲微弱的光芒,仿佛在等待著鑰匙的插入,那光芒閃爍不定,讓人捉摸不透。而在他身後,濃霧中傳來鎖鏈拖行的聲響,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童謠哼唱——正是他兒時在地窖裏,聽到的母親最後的歌聲。那歌聲在濃霧中回蕩,帶著一絲淒涼與悲傷,仿佛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歌聲忽遠忽近,勾起了陸沉內心深處最痛苦的回憶,讓他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知是該勇敢麵對,還是該逃避這可怕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