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你就是柳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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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長樂宮的飛簷在月色裏勾勒出疏朗的剪影。
    長樂宮是一座樓宇,罕見的兩層構造,上層拓出一方闊大的觀景露台。漢白玉欄杆環繞,抬頭便可望見夜空星辰。
    風穿露台而過,帶著殿角銅鈴的輕響。
    柳月棠望著遠處的宮闕,不禁感歎,原來,這長樂宮望得竟這般遠,竟能看到數座宮殿。
    雪霽將茶水端到柳月棠身側,“公主,依奴婢看,皇上已經認定您就是熙貴妃了。”
    柳月棠端起熟悉質感的茶盞慢悠悠的吹著,霧氣嫋嫋升起,模糊了她的麵容。
    “可我現在的身份,隻是宗政淺音。”
    在瀾月時,舅舅就曾對她說過,讓她以宗政淺音的身份入宮,若讓蕭衡知道自己是柳月棠,他定然不會讓自己離開景元。
    她沉思了許久,也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若是以柳月棠這個身份入宮,等待她的,必定又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宮鬥,她仍會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宮牆。
    蕭衡不會讓她走的。
    而若隻是宗政淺音,她來日即便走了,離開了,蕭衡也不會有絲毫傷心。
    屆時,舅舅再想一個萬全之計,將自己和玥兒帶出來。
    想到玥兒,柳月棠心猛地一疼。
    也不知……玥兒如今長成何樣了?
    如今已經半歲了,她應該很會笑了吧?也不知,長牙了沒。
    想著,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慣常的沉穩,卻又摻了幾分不穩的踉蹌,撞得殿內的門咯吱一響。
    柳月棠抬眼望去,隻見露台入口已出現一道青白色的身影。
    他寬袍大袖在晚風裏掃過門檻,帶著一身夜露的寒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酒氣緩緩上前。
    柳月棠柳眉似蹙非蹙。
    他回宮後不僅換了衣衫,還又喝了酒?
    柳月棠沒有起身,就是愣愣的看著他。
    她現在是草原上嬌縱的公主,不需要什麽禮數。
    蕭衡一步一步走近柳月棠,暗影落在了柳月棠白皙的臉頰上。
    “淼淼,你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朕?”
    柳月棠聲音清冷:“我本來就不認識皇上您。”
    她抬起玉指輕輕摩挲著臉頰:“是否我長得同誰相似,讓皇上誤以為我是她?”
    “不是誤以為,你就是!你就是!”
    “你就是柳月棠。”
    蕭衡的聲音如咆哮一般嘶吼出來,他雙手撐在案上,狠狠逼視著她。
    柳月棠抬手將鬢邊的碎發攏至耳後,將眉眼清晰落入他眸中,盯著他雙眼一字一句道:“皇上,您認錯了,我是宗政淺音。”
    蕭衡看著她眼角下方消失的痣,薄唇輕顫:“你以為,你將痣祛了,朕就不認識你了嗎?”
    “柳月棠!即便你換了一副麵孔,朕也能認得你。”
    “你的眼神,你的氣息,你的神韻,早就刻在了朕心中。”
    他靠近柳月棠,兩人四目相對,呼吸近在咫尺。
    “柳月棠……”蕭衡眼眸猩紅,聲音低沉。
    “你騙得了天下人,騙不了朕。這世間,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讓朕看一眼,心就亂成這樣。”
    柳月棠麵上波瀾不驚,袖中手心卻已攥得發白。
    蕭衡竟這般在乎自己嗎?
    縱從前她百般付出、演盡深情,他也從未說過這般話。
    是的,她的確將眼下的痣去了。
    不過卻是因為,瀾月的巫師說她這顆痣祛除後,往後的路會更加順遂,所以她便祛除了。
    柳月棠淺淺一笑,嘴角帶了些許苦澀,“那位叫柳月棠的女子,可真是幸運,能得皇上這般真心相待。隻可惜……我不是她。”
    “你是!”
    蕭衡再一次有些崩潰,觸及到她淡然的眼神,他心口一陣陣發疼,難以呼吸。
    不可能……他的淼淼絕不會如此對他。
    即便那三年對自己的深情是演的。
    可那流過的淚,擋過的刀,說過的承諾,都不可能有假。
    那些都是他們真真切切發生過的,怎會在她眼中這般淡然與陌生。
    想著,蕭衡雙手扶住柳月棠的手臂,指腹用力得幾乎要嵌進她的衣袖。
    “淼淼,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是不是失憶了,不記得朕了?”
    柳月棠:“……”
    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底翻湧的痛楚,一如往日,她在他麵前心碎的模樣。
    今時今日,不管是彼此換了個位置而已。
    須臾之間,蕭衡如同瘋了一般,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來。
    錦緞裂帛之聲在殿內驟然響起,觸目所及,是一道猙獰牙印盤踞心口。
    “看到了沒!”蕭衡眼底血絲密布。
    “這道牙印是你一年前咬的,至今未消,那日你醉了酒,同朕鬧別扭,攥著朕的脖頸就咬了下去——你忘了嗎?”
    說著蕭衡又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你瞧,你說朕穿青白色的衣衫很好看,朕後麵就總是穿青白色的。”
    “還有……”蕭衡取下腰間的香囊。
    “這是你親手繡給朕的香囊,朕一直帶在身上。”
    他將香囊打開,取出來的竟是兩縷交纏的青絲,柳月棠心口驟然一緊。
    那是……她之前留給蕭衡的一縷青絲。【見第六十三章,贈青絲】
    但此時,上麵卻纏住了一縷更粗更黑的發絲。
    蕭衡顫抖著手伸到柳月棠眼前,愴然一笑,眼底卻滾著淚:“你看,這是當年你送朕的發絲。那時朕不懂情愛,隻當尋常物件收在一旁。直到……直到那場大火將你從朕身邊奪走,朕才知曉,這顆心早就被你占滿了。”
    “後來朕剪下自己的頭發,與你的緊緊纏在一處,日夜揣在懷裏。朕想著……這輩子與你無緣,便盼著來生來世,能成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看著他掌心中交纏的發絲,柳月棠眼底的情愫險些沒有穩住。
    她緩緩抬起眼簾,隻見蕭衡眼角掛著一滴淚,懸在睫梢欲墜未墜。
    他這是哭了嗎?
    是在為自己流淚嗎?
    他當真愛自己麽?
    柳月棠指尖緩緩攥緊,指甲掐入手心的痛意讓她漸漸鎮定和清醒。
    柳月棠,不……宗政淺音,你要清醒。
    你不能心軟,不能承認你是柳月棠。
    若是一旦心軟,你便會再一次陷入這勾心鬥角的深宮,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是帝王,他有佳麗三千,如今不過是失去後才知後悔罷了。
    來日,他也會愛上其他女人。
    你不能被他的片麵之詞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