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子龍的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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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涼,姑臧。
    朔風如刀,卷起漫天黃沙,淒厲地呼嘯著掠過斑駁而高聳的城牆。
    此地的空氣,似乎永遠都浸潤著一種粗糲而剛猛的味道,那是鐵器的冰冷、烈馬的汗水與戰士熱血混合發酵而成的、獨屬於邊陲的雄渾氣息。
    帥府之內,廣闊的演武場上,沙塵剛剛落定。
    一名身披精工打造的八寶麒麟鎧,麵容俊美如琢玉,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淩厲與傲氣的青年將領,正自一片狼藉的木樁陣中緩緩走下。
    他隨手接過親兵遞上的布巾,擦拭著額角沁出的細密汗珠,那動作看似隨意,卻蘊含著一種豹子般的優雅與力量。
    在他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是一對燦若寒星的眸子,顧盼之間,銳利的光芒仿佛能刺穿人心。
    就在此時,高天之上,一聲清越尖銳的鴿哨陡然劃破了風沙的嘶吼。
    一隻羽翼純白如雪,不染半點塵埃的信鴿,仿佛一道自雲端墜落的閃電,在空中劃過一道矯健的弧線,無視了滿院的兵戈肅殺之氣,精準無比地降落在了青年將領那寬厚的肩甲之上。
    青年將領,西涼太守馬騰之子,馬超,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子龍的信?”
    馬超劍眉微蹙,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幾分不解與好奇,
    “這家夥,不是受劉玄德倚重,正在徐州輔佐其安定一方嗎?怎的信卻從荊州方向傳來?”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信鴿腿上綁縛的蠟丸,取出其中那張薄如蟬翼的信紙。
    他展開信紙,目光隨意的向上一掃,然而,就是這一眼,他臉上那份輕鬆與疑惑便如同被寒風吹散的雲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令人窒息的凝重。
    信紙上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用鮮血寫就,字字驚心,句句泣血。
    那股透過紙背滲透而出的、濃烈的陰謀與殺戮的氣息,讓馬超周身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數分,連帶著他呼出的氣息,都帶上了幾分白色的寒霜。
    他握著信紙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將那薄薄的信紙捏得微微發皺。
    他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甚至來不及換下身上沉重的鎧甲,甲葉碰撞著,發出一連串急促而清脆的鏗鏘之聲,他已然化作一道銀色的旋風,大步流星,直奔帥府後堂而去。
    “父親!”
    後堂之中,西涼太守馬騰,那位一生戎馬、氣度沉凝如山的老將,正在用一塊上好的鹿皮,細細擦拭著自己懸於腰間的佩劍。
    聽到兒子那急切到甚至有些失態的呼喊,他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來,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沉肅。
    “孟起,何事如此驚慌失措?天塌下來了不成?”
    馬超一言不發,隻是快步上前,將那封份量沉重無比的信紙,用雙手恭敬地奉上。
    馬騰接過信紙,目光落在其上。
    他隻看了寥寥數行,那張如同刀砍斧鑿般堅毅的臉上,便已是風雲變色,一股壓抑不住的狂怒,如火山般轟然爆發!
    他體內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徹底點燃,那股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凜冽殺機,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讓整個後堂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袁術匹夫!國賊!奸佞!竟敢行此大逆不道、禽獸不如之事!”
    馬騰須發皆張,一聲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梁上塵土簌簌而下。
    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鐵木幾案之上,隻聽“哢嚓”一聲巨響,那張足以承受千斤重壓的堅固幾案,竟被他含怒一擊,生生拍出了一道蛛網般的深深裂痕!
    他霍然起身,那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他看向自己的兒子,那雙虎目之中,燃燒著熊熊的烈焰,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的決斷。
    “此事,已非一家一地之安危,而是關乎我大漢國祚之存亡,關乎這天下最後的道義與人心!孟起,你立刻去,卸甲換裝,帶足盤纏幹糧,一人一騎,務必輕裝簡行,星夜兼程,趕赴長安!”
    “是!”
    馬超重重一抱拳,聲音沉穩而堅定。
    就在他領命,轉身欲走之際,一道清脆悅耳、如銀鈴搖曳般的聲音,忽然從一旁的屏風後傳來,帶著幾分少女的急切與期盼。
    “大哥,是子龍哥哥的信嗎?他信上有沒有說些什麽?有沒有提到我呀?”
    一名身著利落的紅色勁裝,將一頭青絲高高束起,顯得英姿颯爽,容貌卻又嬌美動人的少女,快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正是馬騰的愛女,馬雲祿。
    馬超看著自家妹子那雙清澈如溪水、滿是期盼的眼眸,那張因常年習武而緊繃的臉,線條不由得柔和了幾分,心中的殺伐之氣也稍稍收斂。
    “子龍在信中事務繁忙,隻說,讓你好生習武,莫要懈怠了功課,並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馬雲祿聞言,那張嬌俏的臉上先是綻放出一抹燦爛的喜悅,但隨即又微微撇了撇嘴,那點渾然天成的女兒家嬌憨之態,讓她更顯得靈動活潑。
    “哼,就知道說這些官話。不行,等這邊事情了了,我定要去荊州找他,當麵問問他,究竟要讓我等到什麽時候才肯來西涼找我!”
    馬騰聽著女兒的嬌嗔,方才那滿腔的怒火也被衝淡了幾分,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神情,連忙出聲阻止道:
    “雲祿,休得胡鬧!子龍如今身係天下安危,正在行匡扶漢室的驚天大事,你一個小姑娘家,豈能前去添亂打擾!”
    馬雲祿烏黑的眼珠靈動地一轉,立刻又有了新的主意:
    “那我不去荊州了,我跟大哥一道去長安!我武藝也不差,我也能保護陛下!”
    馬超聞言,立刻板起臉,方才的溫和蕩然無存,斷然拒絕道:
    “絕對不行!此次長安之行,乃是深入龍潭虎穴,凶險萬分,我一人一騎,目標尚小,或可來去自如。若是帶上你,反倒是我的累贅,我顧不上你!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待著,不許胡鬧!”
    見兄長與父親的態度都如此堅決,馬雲祿知道此事再無商量的餘地,隻得不情不願地跺了跺腳,撅著嘴道:
    “知道了……真小氣……”
    馬超不再多言,對著父親重重一抱拳,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那身後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片刻之後,一匹快如閃電的白色寶馬,載著一道銀盔銀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姑臧城,在身後卷起一道長長的、宛如龍卷的塵煙,義無反顧地,朝著東方那座風雨飄搖的帝都,狂奔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