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三方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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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雙雄,其名,可止小兒夜啼;其勢,如泰山壓頂!
    當那兩麵象征著袁紹無上權柄的帥旗,如同兩柄從天而降的巨斧,攜帶著席卷整個河北的鐵血與威嚴,狠狠劈入這片混亂的血肉磨坊之時,整個戰場上那震天的喊殺聲,竟在短短數息之間,詭異地、不約而同地,平息了下去。
    那並非是戰鬥的結束,而是一種更加恐怖的、被絕對力量強行壓製下的死寂。
    前一刻還響徹雲霄的慘叫與咆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空氣中隻剩下風聲,以及數萬士卒和戰馬粗重的喘息,那聲音在突如其來的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無論是驕橫暴虐的西涼鐵騎,還是悍不畏死的白波軍士,在看到那兩麵繡著“顏”與“文”的巨大旗幟的瞬間,都仿佛被一盆來自九幽之下的徹骨冰水從頭澆到腳,臉上那因殺戮而扭曲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發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抑製的震驚與忌憚。
    那是對絕對強者的本能敬畏,是對那片近乎統治了整個北方的龐大陰影的天然恐懼。
    李傕與郭汜那兩張寫滿了貪婪與暴虐的臉上,血色盡褪。
    他們幾乎是同時猛地勒住韁繩,那股蠻橫的力道讓胯下戰馬發出痛苦的嘶鳴,強行止住了麾下大軍衝鋒的勢頭。
    兩人在亂軍之中遙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那雙被肥肉擠壓得隻剩下一條縫的小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情緒——棘手。
    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夠肆意妄為的關中,這是捅了河北的馬蜂窩。
    另一側,早已殺得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楊奉,也從那股同歸於盡的狂熱中猛然驚醒過來。
    他拄著早已卷刃的長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著遠處那片軍容鼎盛、殺氣衝霄的黃色洪流,心中那份剛剛燃起的、屬於“忠臣”的豪情壯誌,瞬間被一股冰冷的、更加現實的警惕所取代。
    他知道,驅走了豺狼,卻引來了猛虎。
    而這頭猛虎,遠比豺狼更加強大,也更加饑餓。
    官道之上,那場本已進入白熱化,激烈到足以讓風雲變色的驚世對決,亦戛然而止。
    “鐺!”
    一聲清越悠長的金鐵交鳴,是兩人最後一次猛烈撞擊後留下的餘音。徐晃的貫石斧與張繡的長槍,在空中劃出最後一道絢爛的火花後,帶著一種英雄間的默契,驟然分開。
    “速歸!”
    楊奉軍陣之中,傳來了親兵焦急萬狀的呼喊。
    徐晃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對麵那名讓他傾盡全力,甚至逼出了自己防禦絕技,亦未能穩操勝券的年輕槍王一眼。
    那眼神中,沒有失敗的不甘,亦無半分敵意,隻有一種純粹的、棋逢對手的尊重與遺憾。
    他沒有多言,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而後利落地撥轉馬頭,手中那柄沉重的貫石斧輕輕一擺,如一道沉穩厚重的流光,悄然退回了本陣之中。
    張繡亦是收槍而立,他沉默地看著徐晃退去的背影,感受著右手虎口處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依舊在翻騰的氣血。
    他對著李傕與郭汜的方向微微頷首,催馬回到了聯軍陣中,沉默地立於一旁,隻是那雙望向徐晃背影的英氣眼眸,依舊燃燒著一團未曾熄滅的、名為戰意的火焰。
    於是,曠野之上,風聲鶴唳,三方勢力,涇渭分明,形成了一個極其詭異而危險的平衡。
    李傕、郭汜、張繡的西涼聯軍,占據西麵,兵力最盛,卻也最為驕橫,軍陣散亂,此刻正驚疑不定地注視著新來的強敵,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鬣狗,齜著牙,卻不敢輕易上前。
    楊奉的白波軍,如同一群忠誠的衛士,將那輛簡陋的天子車駕死死護在中央。
    他們人人帶傷,血跡斑斑,盔甲殘破,卻依舊頑強地挺直了脊梁。
    他們如同一群剛剛經曆過殊死搏鬥,卻又不得不麵對新來猛虎的疲憊狼群,眼神中充滿了疲憊、警惕與一絲絕不退讓的瘋狂。
    而東麵,那支由顏良、文醜率領的河北精騎,如同一堵無可撼動的黃色山脈,緩緩地、帶著令人窒息的節奏,向前壓上。
    他們軍容嚴整,隊列如刀削斧劈,數千人組成的軍陣竟如同一人,那股森然的軍紀與冰冷的殺氣,讓這片土地上原有的所有勢力,都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窒息與壓迫。
    山丘之上,馬超緩緩放下了手中那杆冰冷的虎頭鏨金槍,他那雙銳利的星眸,如同最冷靜的獵手,掃視著這片詭異的棋局。
    他的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悲涼,那股剛剛被楊奉軍的血勇點燃的微末希望,此刻已然被澆得透心涼。
    所謂的勤王之師,不過是又來了兩頭更加強大、更加貪婪的餓狼。
    而且,這兩頭狼,顯然比之前的豺狗更懂得如何包裝自己。
    “籲——”
    一聲響亮的勒馬聲,打破了這令人窒官道之上,顏良在陣前緩緩勒住坐騎“透骨龍”,他那雙細長的眼眸,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四世三公門楣賦予的優越感,輕蔑地掃過對麵那些衣甲不整、血跡斑斑的殘兵敗將。
    在他的眼中,這些人與路邊的泥土並無二致,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隨即朗聲開口,聲音中帶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傲慢與威嚴,仿佛他不是在對人說話,而是在頒布一道神諭。
    “我乃冀州牧袁公麾下大將顏良!奉主公之命,特率精兵前來護衛王駕!奸佞退散,宵小回避!請陛下移駕我軍陣中,我等必將護送陛下一路東行,前往洛陽!”
    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傳遍了整個曠野,每一個字,都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敲在楊奉與李傕、郭汜的心頭。
    這不是商議,這是通告。
    馬車之內,一直被恐懼與絕望的陰影死死籠罩的少年天子劉協,在聽到“冀州牧袁紹”這六個字時,那雙早已黯淡無光、盛滿了麻木與疲憊的眼眸之中,終於透出了一絲真正的、屬於希望的光亮。
    那光芒雖然微弱,卻如同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顆遙遠卻真實的星辰。
    袁紹,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名滿四海,是當今世上,所有人心目中最有可能重整山河,匡扶漢室的雄主!
    “快!快傳楊將軍過來見朕!”
    天子那虛弱卻又帶著幾分急切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那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顫抖。
    第一百七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