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自從妙峰山刺殺一事，兩人算是撕破臉皮。
    即便這是兩人在那件事後的第一次見麵，但雙方心裏門清，如果有機會，必讓對方從這個世上消失。
    以絕後患！
    “在靜心庵裏，是你要殺我？”溫知宜問出她來到這裏的第一個問題。
    紅姨娘眼光流轉，嫵媚的眉眼笑起來，“這說的是哪裏話，當時不是查清了，是謝氏的媽媽所為，人證物證俱在，娘子這時候來問我，莫不是腦子糊塗了。”
    溫知宜不說話，定定看著她表演。
    如果在這裏的是溫嫦依，這個時候肯定已經渾身不自在，但換成更老道的紅姨娘，神色一派如常，看不出丁點破綻。
    她眼裏流露著自然而然的疑惑和擔憂，仿佛真的在憂心溫知宜腦子出了問題。
    溫知宜收回目光，指腹撫著袖擺，並沒有如紅姨娘所料，疾言厲色地出聲逼問，反而主動轉開了話題，“你知道和我一起來的人還有誰嗎？”
    紅姨娘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溫知宜淡聲說道：“我和一道過來的，還有許管事。”
    “許管事？”紅姨娘精神一震，“是伯爺，伯爺來接我回去了，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伯爺隻是生我的氣，等他氣消了，一定會來接我回去的。”
    詫異攀上溫知宜眉眼，她看著興奮的紅姨娘，眼裏是奇怪的探究。
    明明是一個心思深沉的人，為什麽聽到許管事過來，就自然而然地認為是來接她回府的呢？
    她難道一點不懷疑，許管事過來的時間，是有多麽的不正常。
    俗話說，旁觀者清，算人不算己。
    被溫澤川偏寵了十幾年的紅姨娘，經曆了無數次她哭一哭，就被無條件原諒的事情，再心思深沉的人也會被慣壞的。
    在她的認知裏，伯爺並不喜歡這個大女兒，自己就算要了她的命，伯爺也不一定生氣。
    要不是顧衡玉突然出現，伯爺何至於為給顧家說法，而把自己送來這又髒又小的田莊。
    她會回去的，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但當她激動的視線，觸及對麵疑惑凝視她的人時，笑容驀地一滯，終於察覺到問題。
    倘換做是自己，她會願意看到自己仇人再回去嗎？
    捫心自問，她不願意。
    極其不願意。
    所以，溫知宜為什麽這麽平靜，平靜到像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
    憐憫？
    紅姨娘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觀棋好心地為她解惑：“誰家接人回府，這個時辰才到啊，姨娘想的還真美，我們娘子因為你，差點沒了性命，還有顧家郎君，與其想著回去，姨娘不是好生想想，日後埋在哪裏妥當。”
    “你什麽意思？”紅姨娘眼神一厲。
    觀棋自不怕她，“能什麽意思，就這個意思唄。”
    她雙手叉腰，拔高嗓子，“我說，許管事不是來接你回去的，而是來要你命啊，聽明白了嗎？”
    “不可能！你撒謊！你撒謊！！！”紅姨娘尖叫一聲，指著觀棋恨不得扇她一巴掌，“伯爺不可能這麽對我，許管事呢，把許管事叫來，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說起來，我前幾日，聽說了一件事。”
    溫知宜平靜開口，她的聲音不大，發出尖銳聲音的紅姨娘，卻下意識停了下來。
    “聽聞宮裏派了天策衛前往忻州，紅姨娘的兄長就在忻州桃源縣為官吧？今日下朝，阿父突然回府，臉色十分難看，隨後許管事便帶人來了這邊，你猜，許管事是為何而來？”
    紅姨娘麵色發白的盯著她。
    她繼續道：“許管事說，他是奉命來補之前沒有打的板子，聽說這打板子，也是一門學問，有的看起來皮開肉綻，實則不會傷筋損骨，而有的看起來沒有破皮，卻能打斷筋骨要人命，不知道許管事是哪一種呢。”
    “你......胡說！”
    “許管事待會兒就來，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清楚。”
    紅姨娘瞳孔一顫，這幾日下來，吃不好睡不好，她清減了不少，此刻略微顫抖著嘴唇，傷心悲痛的模樣，看得人不禁心口發軟，楚楚可憐，難怪能在伯府盛寵十幾年。
    她沙啞著聲音：“我，不信。”
    靠著椅背，溫知宜淡淡一笑，撚著繡帕在手裏絞著玩兒。
    房裏一時安靜下來。
    陡然沉凝的氣氛，令紅姨娘不寒而栗，她仔細回想對方的話，一字一句斟酌分析，最後可悲的發現，對方沒有撒謊的必要。
    或者說，以對方的本事，她既然能過來，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更沒有必要和自己浪費時間。
    除非對方已經知道，她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有這份閑情逸致，來欣賞她的絕望崩潰。
    “哈哈，哈哈哈。”紅姨娘悲切大笑起來，笑的自己連連顫抖，“你很得意吧，你們姓溫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伯爺，伯爺，您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是您的蕊娘啊！”
    溫知宜不管對麵的呼喊，哭也好，笑也罷，她眼皮都沒動一下。
    “伯爺，伯爺，嗚，您怎麽可以這麽狠心！不，不會的，我還有大郎，我還有二娘，伯爺不會這麽對我的，我要回去，你在騙我，你肯定在騙我。”
    她喃喃自語，慌忙爬下床，光著腳往外跑。
    門是開著的，她急切往外跑的動作，在看到院子外站著的人時，一瞬間如遭重擊，整個人呆在原地，身子一軟，滑到地上。
    院子外，許管事正帶人候著。
    有人抬著春凳，有人拿著板子，麵色嚴肅。
    就在溫知宜以為，對方又要哭喊的時候，出乎意料的，她竟然沒有再哭，反而恨恨地向這邊看了過來，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語調，透著壓抑的陰沉和冰冷，“我真後悔，後悔沒有掐死你！”
    溫知宜：“我知道。”
    紅姨娘怒氣一頓，被對方反套路的回答噎了一下。
    “白眼狼，掃把星，你小的時候，我日日夜夜照顧了你四年，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生恩沒有養恩大，你這是不孝，是要下地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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