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領了蘇錦屏的“密令”，心裏雖然七上八下的，但還是壯著膽子往太醫院去了。
    她知道，這次的任務非同小可，不僅要見到那個跟雅菊軒勾結的王太醫，還得按照主子的吩咐，“求”來那所謂的“外用良方”。這其中的風險和變數，可想而知。
    太醫院，可不是她們這種低階宮女能隨便進的地方。
    好在蘇錦屏早有準備。她讓小翠帶上了之前做的一些最精致的針插和荷包，還有一點碎銀子。
    小翠先是找到了之前有過接觸的、在太醫院打雜的那個老鄉小太監就是透露藥方邪門那位）。
    她先是送上針插荷包，又塞了點碎銀子，說是主子賞的，感謝他之前的提醒。
    那小太監得了好處，自然是眉開眼笑，對小翠的態度也親熱了不少。
    小翠這才小心翼翼地說出來意：“公公，實不相瞞，奴婢這次來，是想求您幫個忙，引薦奴婢見一見……王秉文王太醫。”
    “王太醫？” 小太監愣了一下，隨即警惕起來，“小翠妹妹，你找他做什麽？我可跟你說，那位爺……跟雅菊軒那邊走得近，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他上次就提醒過藥方有問題，自然不希望小翠去趟這渾水。
    “公公誤會了！” 小翠趕緊按照蘇錦屏教的說辭，臉上堆起“感激”的笑容，“奴婢不是去找他麻煩的！是……是替我們主子去感謝他的！”
    “感謝他？” 小太監更糊塗了。
    “是啊！” 小翠一臉“真誠”地說，“上次雅菊軒許才人不是送了我們主子一些王太醫開的‘養顏安神’藥粉嗎？我們主子吃了，效果可好了！最近氣色紅潤，晚上睡得也香！主子心裏感激王太醫醫術高明，就想著……能不能再求王太醫給開個外用的方子，比如什麽麵脂啊、藥膏啊之類的，配合著一起用，效果豈不更好？”
    她把蘇錦屏那套說辭，學了個七七八八，語氣裏充滿了對“療效”的肯定和對王太醫的“崇拜”。
    小太監聽得一愣一愣的。
    藥效很好？氣色紅潤？這……這跟他聽說的“邪門”藥方，怎麽對不上號啊？難道……是他搞錯了？還是說，那藥真是什麽“以毒攻毒”的奇方？
    他看著小翠那“真誠”的樣子，也不像是撒謊。
    猶豫了一下，想到剛才收的好處，再加上一點好奇心他也想知道那藥到底怎麽回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行吧。王太醫今天正好當值，我試試看能不能幫你通報一聲。不過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
    “哎呀！那太謝謝公公了！” 小翠連忙道謝。
    小太監帶著小翠，繞了幾個彎，來到太醫院後麵一處相對僻靜的診室外。他讓小翠在外麵等著，自己進去通報了。
    過了一會兒，小太監出來了，對小翠點點頭：“王太醫讓你進去呢。你說話可得小心點！”
    “嗯嗯！奴婢知道！” 小翠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診室。
    診室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一個穿著太醫官服、看起來四十多歲、麵容清瘦、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案後翻看醫書。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小翠一眼，正是王秉文王太醫。
    “你就是流雲軒蘇才人身邊那個宮女？” 王太醫的語氣帶著幾分倨傲，顯然沒把一個小宮女放在眼裏。
    “奴婢小翠，參見王太醫。” 小翠趕緊跪下行禮。
    “起來吧。” 王太醫揮揮手，“找咱家何事？”
    小翠站起身，低著頭，把剛才跟小太監說過的那番話，又重新說了一遍，語氣更加恭敬，也更加強調了蘇錦屏對王太醫醫術的“感激”和對“養顏”效果的“渴望”。
    王太醫聽著小翠的話，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有效？氣色紅潤？精神煥發？
    這……這不對啊！
    按照他的預計，蘇才人吃了那加了鉛華的藥粉，又配合雅菊軒那含鉛的“蝕骨香”，現在就算還沒出現明顯的皮膚潰爛，至少也該有點麵色發青、精神萎靡的症狀了吧？
    怎麽會……反而更好了？
    難道是……劑量不夠？還是蘇才人體質特殊？或者……她根本就沒吃？！
    王太醫心裏閃過一絲疑慮。但他轉念一想，秋紋姑姑那邊信誓旦旦地說，蘇才人確實在“服用”那藥，而且還對外宣稱效果很好……
    也許……是鉛粉的毒性發作比較慢？或者是……像某些以毒攻毒的方子一樣，初期確實會讓人“精神煥發”一下，但後麵會敗得更快？
    王太醫更傾向於後一種猜測。畢竟，他對自己的“手段”還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蘇才人居然還主動派人來求“外用良方”？這不是正好給了他一個加大劑量、加速其毀容的機會嗎？
    想到這裏，王太醫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光芒。
    “嗯……” 他沉吟了一下，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蘇才人倒是……有心了。既然她覺得咱家開的內服方子有效，想再求個外用的配合……倒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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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筆，假裝思索片刻，然後在一張空白的藥箋上，刷刷點點地寫了起來。
    他寫的，自然不是什麽好東西。裏麵除了幾味確實有美白嫩膚效果但效果溫和）的藥材作為掩飾外，核心成分，還是——鉛華！而且，他還特意加大了鉛華的劑量！
    不僅如此，他還“貼心”地在藥方後麵加了幾味具有輕微刺激性、能加速皮膚吸收的藥材！這樣一來，隻要蘇錦屏用了這“外用良方”，配合著內服的藥粉和外麵的熏香……那她臉上不出問題才怪！而且發作會更快、更猛烈！
    “好了。” 王太醫寫完，把藥箋遞給小翠，“這是咱家給她配的麵脂方子。讓她找人照方抓藥，每日早晚塗抹，半月可見奇效。不過……”
    他話鋒一轉，用一種警告的語氣說道：“這方子裏的藥材，有些是相生相克的，切記！隻能外用！萬萬不可入口！否則……後果自負！”
    他這是在撇清責任。
    萬一以後蘇錦屏真出事了，查到這方子，他也可以說是蘇錦屏自己誤服或者使用不當造成的。
    “是是是！奴婢記住了！多謝王太醫！” 小翠接過藥箋，連連道謝，心裏卻是一陣冰冷。這王太醫，果然不是好東西！跟雅菊軒那邊是一丘之貉！
    “嗯，去吧。” 王太醫不耐煩地揮揮手，重新拿起醫書，不再理會她。
    小翠如蒙大赦，趕緊行禮告退，拿著那張“致命”的藥方，快步離開了太醫院。
    她一回到流雲軒，就立刻把藥方交給蘇錦屏，並把剛才和王太醫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
    蘇錦屏拿著那張藥箋，看著上麵那些熟悉的藥材名字，特別是那個被巧妙隱藏在其中的“鉛華”，以及後麵那幾味明顯有問題的“輔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果然不出我所料。” 她冷冷地說，“王秉文……好一個助紂為虐的狗東西！”
    “主子，那……那現在怎麽辦？” 小翠擔憂地問，“這藥方……咱們可千萬不能用啊！”
    “用？我當然不會用。” 蘇錦屏把藥箋小心地收好，“但這藥方……可是個好東西啊。”
    “好東西？” 小翠不解。
    “對。” 蘇錦屏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這可是王太醫親筆開的、明確寫著含有‘鉛華’雖然他可能用了別的隱晦名稱，但懂行的人或者查起來肯定能發現）的‘毒方’！再加上他剛才親口對你說的‘隻能外用，不可入口，否則後果自負’的警告……”
    她頓了頓，看著小翠，一字一句地說：“你說，如果……有人‘誤服’了按照這個方子做出來的‘麵脂’，導致中了劇毒，或者……容貌盡毀……到時候，追查起來，這責任……該算在誰頭上呢？”
    小翠倒吸一口涼氣！她明白了！
    主子這是……要用王太醫開的這張“毒方”，反過來坑害許才人？！
    讓許才人“誤服”或者“誤用”這含有高濃度鉛華的東西，然後……再把王太醫的警告和這張藥方給捅出來？！
    到時候，許才人不僅容貌盡毀，還可能背上“不遵醫囑”、“自作自受”的名聲！而王太醫，也脫不了幹係！
    這……這簡直是一石二鳥的毒計啊！
    “主子……您……” 小翠看著自家主子，忽然覺得有點陌生，又有點……害怕。主子這心思，也太深沉，太狠辣了吧？
    蘇錦屏看出了小翠的懼意，她輕輕拍了拍小翠的手，語氣放緩了些：“小翠，你怕了？”
    小翠低下頭，小聲說：“奴婢……奴婢隻是覺得……有點……”
    “我知道。” 蘇錦屏歎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但是，她們要我的命，我若不反擊，死的就是我們。在這宮裏，仁慈，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堅定：“我不會主動去害人。但誰要害我，我必百倍奉還！這是我活下去的原則。”
    小翠看著主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心，心裏那點害怕漸漸被一種決心取代。是啊，主子說得對。她們不反擊，死的就是她們。
    “奴婢明白了，主子！” 小翠用力點頭，“奴婢不怕！主子讓奴婢做什麽，奴婢就做什麽！”
    “好。” 蘇錦屏欣慰地點點頭，“現在，萬事俱備，隻欠……一陣東風了。”
    她已經拿到了關鍵的“毒方”和“人證”王太醫的警告）。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讓這“毒藥”，神不知鬼不覺地，用到許妙音自己身上去。
    並且，還要選擇一個最合適的時機，讓她的“中毒”症狀爆發出來，引發最大的轟動，達到最好的“清算”效果！
    蘇錦屏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天空依舊陰沉，但她的心裏，卻已經布好了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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