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景仁宮出來，蘇錦屏感覺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連走路都有些踉蹌。
    皇後那番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讓她痛得無法呼吸。
    犧牲她的孩子，換取所謂的前程和權勢？
    這簡直是……魔鬼的交易！
    她怎麽可能答應？！那是她的骨肉！是她在這個冰冷陌生的世界裏，唯一的溫暖和希望！
    可是……不答應，又能怎麽樣呢？
    皇後和定國公的勢力，就像兩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她一個小小的慧嬪，拿什麽去跟他們抗衡？
    一旦她拒絕，等待她的，恐怕就是……比冷宮更淒慘的下場。甚至……連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可能……
    蘇錦屏不敢再想下去了。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
    “主子！主子您怎麽了？！” 小翠嚇壞了，趕緊扶住她。
    “我……我沒事……” 蘇錦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穩，聲音沙啞，“扶我……回流雲軒。”
    回到流雲軒，蘇錦屏把自己關在屋裏，誰也不見。
    她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任由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感覺自己……好累，好無助。
    她想起了現代的父母，想起了那些曾經一起奮鬥過的同事，想起了那個自由自在、可以掌控自己命運的世界……
    如果……如果她沒有穿越過來，那該多好？
    可是，沒有如果。
    她現在是蘇錦屏，是慧嬪，是……一個懷著龍種，卻身不由己的可憐女人。
    她該怎麽辦？她到底該怎麽辦？
    就在她心灰意冷、幾乎要被絕望吞噬的時候，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梁九功那尖細卻又帶著幾分恭敬的聲音：
    “皇上駕到——！”
    皇上？！
    蘇錦屏猛地一驚！這麽晚了，皇上怎麽會突然來流雲軒？！
    她趕緊擦幹眼淚，強打起精神，在小翠的幫助下，匆匆整理了一下儀容，迎了出去。
    隻見皇上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寢衣，外麵隻隨意地披了一件玄色的大氅，臉上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在幾個貼身太監的簇擁下，走進了流雲軒的小院。
    “臣妾蘇錦屏，恭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蘇錦屏跪下行禮，聲音帶著一絲剛哭過的沙啞。
    “平身吧。” 皇上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她那有些紅腫的眼睛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這麽晚了，還沒歇息？”
    “回皇上，臣妾……臣妾有些心緒不寧，睡不著。” 蘇錦屏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皇上沒有再多問，隻是徑直走進了偏殿。
    偏殿裏依舊點著那盞昏暗的油燈，蘇錦屏之前做的那些“自然小品”還靜靜地擺放在角落裏，透著一股清冷和……孤寂。
    皇上在主位上坐下，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伺候的宮人太監都退下。
    “你們也都下去吧。” 他對梁九功和小翠說道。
    “是。” 梁九功和小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訝和不解，但還是恭敬地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殿門。
    一時間，偏殿內，就隻剩下了皇上和蘇錦屏兩個人。
    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
    蘇錦屏低著頭，站在那裏，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皇上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過了好一會兒，皇上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坐吧。”
    “謝皇上。” 蘇錦屏在離他稍遠一點的錦墩上坐下，依舊不敢抬頭。
    “朕……今晚處理完政務，忽然……有點睡不著。” 皇上看著窗外那輪殘月，幽幽地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蘇錦屏傾訴，“就……想來你這裏坐坐。”
    蘇錦屏心裏一動。皇上這是……有心事？還是……想跟她說些什麽？
    “皇上日理萬機，為國事操勞，確實辛苦。” 蘇錦屏輕聲說道，語氣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關切和……理解。
    “辛苦？” 皇上自嘲地笑了笑，“朕是天子，富有四海，萬民敬仰。這天下，有什麽是朕得不到的？又有什麽……是能讓朕感到辛苦的？”
    他頓了頓，語氣裏卻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和孤獨：
    “可是……有時候，朕也會覺得……很累。”
    “高處不勝寒啊。” 皇上看著蘇錦屏，眼神變得有些深邃，“這龍椅，坐著雖然風光，但也……冰冷得很。朕身邊，有無數的人在奉承朕，敬畏朕，卻……很少有人，能真正明白朕的心思，能跟朕……說幾句體己話。”
    蘇錦屏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她知道，這個時候，皇上需要的，不是建議，不是勸慰，而是一個……可以傾聽的對象。
    “朕的那些兒子們，” 皇上繼續說道，語氣裏帶著幾分失望，“一個個都盯著那個位置，明爭暗鬥，勾心鬥角，何曾有半點手足之情？何曾有半點……真正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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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的那些後宮嬪妃，” 他又冷笑一聲，“哪個不是為了恩寵，為了位份，為了家族的榮耀，在朕麵前搔首弄姿，虛情假意？又有幾個……是真心待朕的？”
    他說著，目光再次落在蘇錦屏身上，眼神變得有些複雜：“慧嬪，你說……朕這個皇帝，是不是……當得很失敗？”
    蘇錦屏心裏一驚！她沒想到，皇上居然會跟她說這些……如此推心置腹、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話！
    他這是……在試探她？還是……真的隻是想找個人傾訴？
    她不敢輕易回答，沉吟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您是天子，是萬民之主。您的功過是非，自有青史評說，非臣妾這等淺薄之人所能妄議。”
    “但臣妾以為，” 她抬起頭，迎向皇上的目光，眼神真誠而坦蕩，“皇上您……也是人。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就會有疲憊和煩惱。這……再正常不過了。”
    “至於那些……爭鬥和算計……” 蘇錦屏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通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權力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紛爭。這是人性使然，非皇上一人之力所能改變。”
    “皇上您不必為此過於自責。您隻需要……守住本心，盡力而為，做一個……對得起天下蒼生，也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好皇帝，便足夠了。”
    她這番話，沒有刻意的奉承，也沒有空洞的說教。隻是用一種平靜而又帶著幾分理解的語氣，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皇上靜靜地聽著，看著蘇錦屏那雙清澈而又帶著幾分智慧光芒的眼睛，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暖流。
    已經……很久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了。
    那些大臣們，要麽是歌功頌德，要麽是危言聳聽。那些後宮嬪妃們，要麽是獻媚邀寵，要麽是哭訴委屈。
    隻有她……隻有這個蘇錦屏，能用這種平靜而又真誠的語氣，跟他說這些……看似簡單，卻又蘊含著幾分哲理的話。
    “守住本心，盡力而為……” 皇上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看著蘇錦屏，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或許……真的能成為他可以傾訴心事、甚至……可以信任的人？
    “慧嬪，” 皇上沉默了許久，才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你……很特別。”
    蘇錦屏低下頭，輕聲道：“皇上謬讚。”
    “不，朕說的是實話。” 皇上站起身，走到她麵前，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蘇錦屏的身體微微一僵，但沒有躲閃。
    “朕知道，你在這宮裏，受了不少委屈。” 皇上看著她，眼神裏帶著一絲歉意和……憐惜，“是朕……疏忽了你。”
    “朕也知道，你是個有才華、有抱負的女子。朕……不會讓你明珠蒙塵的。”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堅定起來：“慧嬪，你放心。從今以後，有朕在，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傷害你。朕……會好好保護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
    “朕希望……你能為朕生下一個……像你一樣聰明、一樣特別的皇子。”
    “朕也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朕身邊，跟朕……說說心裏話，解解朕的煩憂。”
    他這番話，幾乎可以說是……帝王所能給予一個女人的，最深情的承諾了。
    蘇錦屏聽著，心裏百感交集。
    感動？或許有一點。
    但更多的是……清醒和……警惕。
    帝王之愛，最是涼薄。今日的恩寵，可能就是明日的利劍。她絕不能因為皇上這幾句溫情脈脈的話，就迷失了自己，忘記了自己的目標和……處境。
    但是……她也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她暫時擺脫皇後和定國公控製，為自己和孩子爭取更多生存空間的機會！
    她抬起頭，看著皇上那雙充滿期盼和……一絲脆弱的眼睛，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而又帶著幾分嬌羞的笑容：
    “皇上……臣妾……謝皇上厚愛。”
    她沒有再說什麽山盟海誓，也沒有再表什麽忠心。隻是用一個最簡單、最真誠的笑容，回應了皇上的“深情”。
    皇上看著她那明媚動人的笑容，心裏那塊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俯下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
    那一夜，皇上，留在了流雲軒。
    這是蘇錦屏入宮以來，皇上第一次在她宮裏留宿。也是這麽多年來，皇上第一次……在除了皇後宮裏之外的嬪妃宮中，待了整整一夜。
    這個消息，在第二天一早，再次像一顆炸雷，震動了整個後宮！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慧嬪娘娘……是真的要……一飛衝天了！
    而蘇錦屏，在經曆了那一夜的“促膝長談”和“龍床承恩”之後，心裏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和……安全感。
    她知道，皇上對她的“恩寵”，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她“與眾不同”的才華和“解語花”的特質上的。一旦她失去了這些，或者……一旦皇上對她失去了興趣……
    那她的下場，可能會比許妙音和麗嬪還要慘。
    更何況……還有皇後和定國公那把懸在她頭頂的利劍！
    他們讓她打掉孩子的要求，還言猶在耳！
    她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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